RENDEZVOUS 8

「被主任教訓了,說我是紙上談兵。」

七瀨自嘲地說了句泄氣話,一口也沒動那杯沒加奶也沒加糖的黑咖啡,只是用勺子毫無意義地攪個不停。

「儘管佐伯警官在盡量自然地為我發聲,但大家還是愣在當場,說著『交換殺人?這算什麼?又不是驚悚電影』。」

在證實盛田操子的罪行之前,要先說服搜查總部,這本身就是一件困難的事。雖然祐輔已有準備,但現實似乎比他想像的更加困難。

咖啡館的菜單上也有生啤,但畢竟還是大白天,再加上如果只有自己點啤酒,多少會有些顧慮,於是祐輔一邊應和著七瀨的抱怨,一邊往第二杯咖啡里放入砂糖和牛奶。

「確實,目前只有間接證據,必須要找到物證才行。」

「他們說根本就連間接證據都沒有,把我們的主張駁斥了個體無完膚。真是讓人無話可說。」

「啊?不應該啊。兒童公園的那起案子,不是從兇器的手柄上檢測出了芳谷朔美的指紋嗎?很明顯她是要殺害盛田先生啊。再加上操子那天在東京,有不可動搖的不在場證明,這不就是交換殺人的有力的間接證據嗎?」

「不能這麼說。首先,還沒有證據表明準備兇器的是朔美,而不是曾根崎洋。退一步來說,姑且認為朔美確實對某人懷有殺意,就算是這樣,她的目標究竟是不是盛田先生也說不準。就算有指紋這一證據,可以證明她襲擊了曾根崎洋,但也不能證明那是她把曾根崎洋和盛田先生搞錯了而造成的結果。」

「但是——」

「退一萬步,就算朔美試圖殺害盛田先生,並且,就讓我們假設,這是她和他人合謀的一次交換殺人。但要如何確定她的搭檔就是盛田操子呢?」

「那是因為——」

「對盛田先生抱有殺意的人,除了他妻子操子以外可能另有其人啊。比如在工作上有矛盾的同事,等等。」

「可是,現實生活中與芳谷朔美有深刻矛盾的女高中生鯉登明裡也被殺了,所以無論怎麼看——」

「那也許只是和這起案件毫無關聯的另一起案件。至少誰也無法斷言,只有芳谷朔美一個人有殺害鯉登明裡的動機。」

原來如此,每一條都很有道理。祐輔也抱起了頭。會被認為是紙上談兵而被踢到一旁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行動,這種拍腦門的想法在現實的案件搜查中似乎行不通。

「當然,那部像色情小說一樣的紀實小說,以及由於與瀨尾朔太郎發生了不正當關係而導致鯉登明裡懷孕等,確實與芳谷朔美有關。她與鯉登明裡存有矛盾確有其事,朔美絕非清白。更何況鯉登明裡被殺害時她居然在歐洲旅行,可以說這個不在場證明實在是過於完美了。」

「也就是說,不能排除朔美教唆其他人殺害了鯉登明裡的可能性。」

「是的。但也不能積極地肯定這種可能性。假設要肯定,也不能一下子就跳到那個人就是盛田操子的結論。」

「朔美試圖襲擊操子的丈夫盛田先生,這件事不能作為佐證嗎?就算不能斷定,應該也不能完全否定啊?」

「說到底,相比之下,還是無法證明她們倆相約交換殺人這一假說的證據更多。首先,如果她們互相委託去殺人,那麼兩人應該有非常密切的關係。然而目前來看,完全找不到能將這兩個人聯繫在一起的聯結點。」

「也許她們就是沒有任何聯結點,就算是這樣,也沒什麼可奇怪的。她們也許是因為一件小事相識,之後產生了深刻的利害關係。加上兩人都有想要殺的對象,所以,為了彼此都能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經過商量,她們一致決定交換殺人……」

「那她們是在哪裡認識的?」

「額……嗯……這個嘛,那個,得調查一下,我可不好說。」

「我不認為盛田操子有認識芳谷朔美的機會。佐伯警官和現在由我直接指導的三個年輕人已經進行了很多調查,從畢業的學校到之前的工作地點、常去的店,等等,都找不到兩人可能相遇的場所,沒有找到任何共同點。」

唉——七瀨罕見地重重地嘆了一口氣,趴在了桌上。

之後她飛快地抬起頭,伸出手,「咚咚」地輕敲了兩下祐輔的手臂。

「抱歉,我在這裡挑你的刺,也沒有任何用處。」

「沒什麼,您不用在意。」

「說起來,今天你收拾得蠻清爽的。」

總是蓬亂的頭髮修剪得整整齊齊,胡楂也剃得乾乾淨淨,但今天的祐輔似乎有些提不起勁,連好不容易才找回來的頭巾也沒戴,看著感覺像是快感冒了。

「那當然,畢竟是約會嘛。」

「莫非……是那個女生建議你的?」

「啊?不、不是。」

「說中了啊。」七瀨終於放下小勺,喝了一口咖啡,「你也真是辛苦啊。算了,就算是得不到回報的單戀,從長遠來看也算是一種幸福。」

最近似乎有人說過同樣的話,但祐輔一時回想不起來是誰。

「是您誤會了。不,也不算誤會。」

「你就坦率一點吧。喂,加油吧。」

「我能抽煙嗎?」

「請吧。給我也來一根。」

「您也抽嗎?」

「偶爾抽。」

讓祐輔為自己點上煙的七瀨吐出一口煙,回到了剛才的話題。

「交換殺人這種事,作為一個設想確實可以成立。但在經過各方面的討論之後,我們認為還是不太現實。假如他們二人是十幾年來的好友,倒有可能在閑聊的時候突然提出『其實我現在有一個想殺的人』這種危險的話題。但是……」

「是哦,確實。就算在酒館或美容院,兩個原本沒有很深交情的人有機會相遇、相識,也似乎不太可能輕易就聊到殺人這種過於掏心掏肺的話。」

「是這樣的。這點才是瓶頸所在。」

「果然還是要有物證才行嗎?」

「只能這樣了。但你看這情況,真是愁死人了。」

「鯉登明裡和明瀨巡警的那起案件,沒有從現場檢測出指紋嗎?」

「要是說鯉登家人以外的指紋,其實檢查出了幾個。」

「咦?那把那些指紋試著比對一下不行嗎,和盛田操子的進行比對?」

「真的會有她的指紋嗎?很難想像兇手會不小心留下證據。我們還得要求對方配合調查,讓本人提供指紋樣本,這一切必須在將其他障礙全部排除的前提下才能進行,必須慎重再慎重,很難實現的。」

「芳谷朔美被殺的案件里也什麼都沒查出來嗎?沒有什麼有利的物證之類的?」

「沒有。一乾二淨,什麼都沒有。連朔美到底是在哪裡被殺的,即殺人現場究竟在哪裡,都還沒有確定。」

「不是在朔美自己家裡嗎?」

「從現階段的調查結果來看,應該不是。」

「卷在朔美屍體脖頸處的繩子,以及包在身上的毛毯、硬紙箱之類的呢?」

「當然全部排查過出處,但都是些隨處可見的東西,沒有一樣能查出購買地點或入手地點。」

她憤恨地把煙頭摁熄在煙灰缸里。

「至少我認為她有罪。但這樣下去不要說逮捕了,就連要求盛田操子自願參加審訊都不行吧。說白了,這就是最糟糕的膠著狀態啊。唉,不過按主任的話說,這是我一個人在唱獨角戲,只是我自以為的膠著狀態而已。」

「這樣啊,在這裡卡住了。」

一直向祐輔刨根問底,詢問他期待已久的與七瀨的約會經過的千帆,先是狠狠地嘲弄了他一番,接著在得知搜查遇到難題時,變得一臉認真。

新點的中扎生啤和香腸拼盤擺到桌上時,眾人陷入一陣短暫的沉默。

「但是啊,在這麼困難的時刻,你居然還把七瀨小姐約出來,試圖追求她,真不愧是小漂啊,夠有膽的。」

「喂喂,不是我約她,是她找我的。」

「啊?怎麼可能,你在妄想些什麼?」

「哪裡是什麼妄想。」祐輔把塗滿了芥末粒的香腸放進嘴裡,「咔嚓」一口,「貌似是她的上司對追根究底過了頭的她有些擔心,所以半命令地讓她休息一下。」

「要休息的話,她怎麼會來找小漂你呢?」

「可她就是來找我了啊,我也沒辦法。而且說起來,我也沒有追求她的時間,只是在聽她抱怨搜查如何停滯不前。」祐輔大口大口地灌下生啤,「啊——而且一直不停地喝咖啡,胃都要不行了。」

「那麼,就在這個時候,為七瀨小姐絞盡腦汁,展示出你帥氣的一面吧。」

「喂,高千,我不是都說了,只靠紙上談兵的智慧是不行的。畢竟這不是電視劇,而是現實中的調查。對警察來說重要的不是推理,而是物證啊,物證。」

「如何能夠找到物證的智慧,就由我來借給你吧。」

「說得還真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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