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40章 酒送知己

驛站內外,一片雪白。

仲長統領著郡縣官吏,站在驛站之外,低著頭,悼念這位逝世的勇士,大大小小的官吏幾乎全部趕到,擠滿了整個街道,面色愁苦,全部都是低著頭,還有幾個低聲的抽泣著,原先的大多百姓,都是不知道華雄,也不知華雄的死訊,當他們發現張掖幾乎全部的官都站在這裡哀悼的時候,他們方才明白,有貴人離去了。

張掖人崇敬鬼神,一般都是不太敢靠近這樣的地方,生怕有什麼污穢之物纏上自己,不過,總是有好事的,心裡的好奇心戰勝了畏懼,小心翼翼的前來,低聲向自己所認識的士卒們詢問情況,這些更卒,乃是為了保護前來悼念的諸多官員的,當有熟人詢問的時候,士卒便低聲告知:「我張掖出身的太僕領邸報令華公逝世了……」

聽到士卒的言語,這些好事者愣了許久,這言語,迅速就在縣城內傳播開來,處處都是竊竊私語,沒過多久,無數百姓來到了周圍,自發的為這位賢才送行,哭聲四起,這些人格外的悲傷,這使得更多人因好奇而來,打探究竟。

「發生了什麼?」

「華公走了啊!」

「華公?哪位華公啊?」

「就是我們的那位太僕啊,前些日子,我還曾拜見過他,我與他乃鄰舍,沒想到,他就這麼離開了啊!」

「我也認識他,我們小時候曾一起在官學讀書!」

「華公啊!!」

整個驛站周圍,全部都是哭嚎之聲,關羽站在遠處,他並沒有靠近這驛站,他不敢進去,不敢看到董白,他帶走了華雄,卻沒能將華雄完好的送進來,他不敢聽到那撕心裂肺的哭聲,更不敢面對董白的質問,心裡的惶恐不安,讓他甚至都沒有辦法去面對華雄的遺體,而看著驛站外越來越多的百姓,關羽長嘆了一聲,轉身離去。

……

厚德殿內。

劉熙與荀彧面向而坐,荀彧到來之後,劉熙非常的欣喜,荀彧在的時候,劉熙將大多事都直接交給侍中台,都沒有怎麼煩心過,在他遠去荊州之後,劉熙方才明悟荀彧對他的重要性,這些日子裡,他整日整夜的查看各地的奏表,又要審核政令內容,弄得劉熙整個人都瘦了許多。

如今,荀彧總算是趕來了,劉熙也就能緩一口氣了。

「這個月,諸多州牧也都到達了任處,孔明與仲達,與明日也將要離去了……」,劉熙說著,抿了抿嘴,方才說道:「在這個時候,荀公的上奏,或許是晚了一些,不過,朕還會認真考慮的……」

「嗯,陛下,臣不必去找司空么?」

「不必。」

劉熙說著,低頭看起荀彧的奏表來,在司空決定以州牧治理地方,撤除刺史之後,荀彧也很快拿出了自己的方案,刺史平日就是要在地方上起到一個監察作用的,若是取消了刺史,自然是需要從其他方面來入手,荀彧的目的自然就是要想辦法取代刺史的檢查作用,另外,還要想辦法來嚴格的控制州牧。

這些事,荀彧自然也不可能拿到朝議里去說,天子對於地方官吏可是格外信任的,怎麼可能再去限制他們呢?也就只能在私下裡,找到天子,再談論這些事情,劉熙心裡也是明白荀彧所說的這些,不過,他並不是要將州牧制度施行太久,如今也只是為了能夠在短時間內大幅度的提升國力,做好準備。

劉熙的野心,可不只是區區一個貴霜,他的野心,需要更加充足的準備,方可實現。

故而,他也並沒有太多留意這個方面,畢竟,他只要在位,十年之內,是不可能出現什麼動亂的,對於州牧的監督之類,也不急,反正都是要撤去的。

從天子的言語里,荀彧也是大抵明白他的心思,也就沒有再提及此事,兩人正在聊著呢,忽然,齊悅急匆匆的進了厚德殿,朝著天子大拜,劉熙皺了皺眉頭,有些不悅地說道:「慌慌張張的,可是發生了什麼事?」

「國家……國家……張掖急報!」,齊悅將手中的奏表舉過頭頂,低著頭,彎著腰,走到了天子的身邊。

劉熙從他手中拿起了急報,莫不是華雄又在那裡鬧出了什麼事來?

荀彧有些疑惑,坐在天子的對面,劉熙看著手中的奏表,表情漸漸獃滯,驚愕,疑惑,痛苦,悲哀,天子的臉色變幻不定,連握著奏表的雙手都微微顫抖了起來,「陛下?發生了何事?陛下?」,荀彧叫道,劉熙依舊獃滯,彷彿沒有聽到他的呼喚,這讓荀彧有些擔心。

「陛下?」

荀彧再一次呼喚,劉熙方才驚醒,他抬起頭來,深吸了一口氣,眼裡閃爍著淚花,終於,他開口了,話音有些顫抖。

「華叔父走了……前日,走的。」

「什麼?!」荀彧大吃一驚,同樣的,他也有些不敢相信,華雄那廝,身子不是一直都很好么?看起來總是四十多歲的模樣,怎麼忽然就走了呢?

「他不是一直都好好的么……怎麼會……」

「荀公……朕想獨自待一會……」劉熙搖著頭,有些深沉地說道。

荀彧緩緩站起身來,道了一聲節哀,走出了厚德殿,劉熙抬起頭來,看著齊悅,說道:「你也跟著出去罷,朕有事再叫你……」,齊悅點點頭,跟著荀彧,一同離開了厚德殿,眾人離開之後,劉熙這才緩緩的癱軟在了胡椅上,手捂著胸口,眼淚卻是再也止不住,仰起頭,張大了嘴,卻是無聲的哭泣著。

劉熙將自己關在厚德殿里,待了整整一日。

不吃不喝,終於,齊悅等人沒有辦法,只好去驚動皇后,皇后聽聞這噩耗,也是連連嘆息,她心裡知道,劉熙究竟多在乎這位華雄,華雄與他的關係,或許比司馬懿諸葛亮更加的親近,她帶著皇子,急急忙忙的趕到了厚德殿,厚德殿的門並沒有上鎖,可是沒有人敢進去。

皇后抱著孩子,直接闖進了厚德殿里。

劉熙垂著頭,雙手捂著臉,坐在胡椅上。

「陛下?」

呂后問道,劉熙緩緩抬起頭來,臉上滿是淚痕,他看著門口,說道:「把門關上罷……」,呂后連忙又去關上了門,小心翼翼的坐在了他的身邊,小傢伙在阿母的懷裡,看到了阿父,就要撲到阿父的懷裡去,劉熙笑著,將小傢伙抱在了懷裡,呂后擔憂的看著他,說道:「陛下,華公年過七十,乃是喜喪,不可如此啊……」

「七十?」

「是啊……長壽善終,乃是喜喪。」

「皇后,你有所不知啊,從小到大,朕所愛的,都一一棄朕而去,父母,師君,親友,全然離去……朕不明白,上蒼何以如此對朕……朕埋頭案牘,當抬起頭來的時候,卻已經是孑然一身了……」

「陛下,還有我,還有長陵,還有姑姑,還有阿虎……陛下何以如此言語呢?」

「朕現在只希望……朕比你先離開……不然,朕只怕是受不了的。」

「陛下休要亂說!!」

……

華雄逝世的消息,終於還是傳到了雒陽內,朝中群臣聽聞,心裡不知是如何的,反正臉上還是格外悲痛的,不少人都去他的府邸去哀悼,可惜,他的府邸里,空無一人,司徒公在吃粥的時候,從一旁的顧客嘴裡,得知了這個消息,他呆愣了許久,長嘆了一聲,也沒有心情繼續吃粥了。

諸葛亮也是如此,聽聞消息,站在前院里,抬起頭來,看著天空,許久都不曾言語。

邸報府內,更是哭成了一片,這些人整日與華雄相處,知曉華雄的為人秉性,華雄對待他們格外的親切,得知華雄逝世,這些人,悲從心生,格外的痛苦。

從厚德殿里出來的荀彧,在家裡待了一整日,對於地方大策,他隱隱有些頭緒,卻無法深入,又待了一日,心裡格外的煩亂,就連那一絲思緒似乎都要消散,荀彧無奈,從家裡的提了些酒水,便出了家門,奴僕本要備車,也被荀彧所拒絕,荀彧徒步走過了街道,至於尚書府之前。

走進尚書府內,官吏們紛紛起身拜見。

這些人都是認得他的,荀彧常常來這裡。

正在辦公的曹沖,看到走進來的荀彧,連忙小跑著,走到了他的身邊,「拜見荀公!」,「嗯……」,荀彧點了點頭,曹衝壓低了聲音,說道:「荀公啊,郭公一整日都在內院里,不曾外出,我們都有些擔心,卻都被他轟了出去,他有些古怪,我們也沒有法子,我正準備派人去找您呢……」

荀彧一愣,拎著酒壺,走進了尚書府的內院里。

在一顆大柳樹下,郭嘉愜意的坐著,在他的面前,則是放著兩盞美酒,他拿起了一盞,時不時就要飲一口,而另一盞,卻是沒有人碰過,郭嘉好似是喝大了,一直都在自言自語,像是與誰人一同飲酒,荀彧走到了他的身邊,坐了下來,將自己帶來的果酒放在了地上,伸出手就要拿酒盞。

郭嘉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臂。

「這不是你的……你等等,我讓奴僕再給你取來一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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