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燕然未勒歸無計 第499章 願斬單于首!

多虧段會宗沖開了匈奴三陣,趙漢兒才能直撲單于面前。而當漢軍兩千屬國騎衝過來時,虛閭權渠單于知道,抉擇的時候到了。

為了攔住一往無前漢軍具裝甲騎,他已將手邊所有人派了出去,身邊只剩下千餘單于親衛。面對敵人優勢兵力,單于可沒有卻月陣,更無駝城,只靠一些勒勒車是擋不住他們的,這時候按照匈奴傳統,就是學祖先伊稚斜那樣,調頭跑路。

要知道,伊稚斜當時也是在前線與漢軍殺得難解難分時,為了躲避漢軍左右兩翼騎兵,以為漢兵多,而士馬尚強,遂在薄暮時分帶著壯騎數百,拋棄大部隊開溜,還真讓他乘著夜色跑了。

那一戰伊稚斜得到了生還機會,卻丟了匈奴引以為傲的東西,胡人以馬上戰鬥為國,不利而退可以,但不能輸得太難看,那一戰後匈奴幾乎被漢軍打斷了脊樑,只強撐著不向大漢下跪,好不容易才重新直起身來。

虛閭權渠單于為這樣百折不屈的匈奴驕傲,只有如此,匈奴才能維持百蠻大國的地位。

今日他面臨相同的情況,眼看漢軍越來越近,皆是速度快的輕騎,正分左右翼欲包抄自己,虛閭權渠的腿很想跑,被他用手狠狠錘了一下。

對方也是輕裝上陣,速度不遜於匈奴,跑可不容易。而他若是遁逃,匈奴人見大單于沒了影子,定會全線崩潰,他們能堅持到現在就是個奇蹟。

可也不能在原地等死,虛閭權渠目視前方屬國騎那稀稀疏疏的陣列,心中有了答案。

他親吻了據說斬過東胡王、月氏王的徑路刀,高呼道:

「向前。」

馭手和郝宿王十分震驚,但大單于決心已定,用徑路刀指著朝他們衝來的屬國騎道:「既然不能退,不能守,衝過去就是唯一的辦法!」

匈奴各部為漢軍其他部分牽制,救援不及,既然他們過不來,那就由單于主動去靠攏!成了,就能在脫險的同時鼓舞士氣,讓匈奴左右翼一口氣將漢軍推回河水裡。

於是本欲擊單于心思的趙漢兒,就驚訝地看到他的獵物竟沒跑路,而是轉過頭,將犄角一亮,就朝自己衝來!

輕騎兵的陣型不像重騎兵那般密集,雙方並非直接碰撞,手執著環首刀或矛鋋呼嘯而來,借著對沖馬力,在錯身那一瞬間攻擊對方,殺人和被殺只在一瞬間,考驗的不止是戰技和騎術,還有膽量和運氣。

虛閭權渠單于顯然不缺勇氣,他站在六匹馬拉的戰車上,在單于親衛們的掩護下避免屬國騎直接衝撞上來,還親自挽弓反擊。他射術極佳,開弓如流星,連連擊落數人,屬國騎裝備較屯騎營單薄多了,防不住重箭,連薄薄的輕箭也能對他們造成重創。

宛如奇蹟一般,大單于和數百單于親衛,還真的攜帶鷹羽白纛,衝過了屬國騎第一道攻勢,絲毫沒停,繼續朝戰場前線馳去,在匈奴人看來,彷彿是單于親自朝漢軍發起了總攻!

「祁連神!」

大單于舉著弓頗為自傲,認為這是天神在庇佑,卻發現屬國騎並沒放棄追擊,趙漢兒帶著千餘騎避免對沖,死死盯著單于車乘,不斷追趕欺身馳射,並親自突入近處,隔著數十步距離,瞄著飛馳的戰車,只一箭,就射死了為單于駕車的馭手!

失去操控的六馬偏轉了方向,幾乎傾倒,虛閭權渠單于連忙親自拉住轡試圖控制馬匹,好容易才讓戰車停下來。還不等他調整方向,趙漢兒已棄弓揮刀帶屬國騎殺了過來,與欲保護單于的親衛們混戰在一起。

左驂死去右驂馬受刀傷,已經無法逃出包圍,大單于拒絕了親衛請求他乘坐馬匹逃走的請求,竟也加入了戰鬥。從車上地面,他相信自己是蒼天之子,有神庇護,手持徑路刀,單于親衛緊緊簇擁著他,所至之處,以難以形容的速度揮舞手中的刀,像是農夫收割莊稼一般,而輕甲的屬國騎屍體也如同麥稈一樣鋪滿了這片土地。

片刻之後,四面八方的匈奴人就會聚攏過來支援他。

天黑之前,兒子的援兵便能抵達,只要再堅持一會。

而趙漢兒也明白這點,他們時間有限,只讓屬國騎上去纏鬥,他自己則離開了一段距離,從背後取下一支重箭,放在弦上,雙腿踏著馬鐙,用步射的姿態開弓,大拇指的扳指扣弦猛拉,瞄準鏖戰中的大單于,在單于親衛露出破綻之際,猛地射出!

單于穿著斯基泰式的鱗甲,重箭狠狠嵌入腹部,痛得他跪倒在地,屬國騎們高呼著壓了上來,單于親衛拚死抵抗將其再度擊退。

而就在這時,趙漢兒已派出數騎衝到被單于放棄的戰車旁,跳將上車,手裡的刀劈砍著無人保護的鷹羽白纛,一下又一下。隨著白纛像一棵樹般轟然傾倒,整個戰場上,再望不到單于坐標的匈奴人士氣猛地跌落,連來援的甌脫王等都停下了腳步,遲疑起來。

只可憐失去援軍的單于親衛在屬國騎圍攻下越打越少,大單于捂著傷口退到一片胡楊林前,他看到敵我騎兵交錯刀劍相接,望見漢軍任弘的主陣處,旗幟遮天蔽日敵眾如雲,飛箭交墜戰士奮勇爭先。

乘著白纛倒下,匈奴士氣崩潰之際,漢軍已破開了正面兩萬須卜、呼衍部騎兵,冀州步卒踩著步伐,朝這邊靠攏過來。

而匈奴人的左右翼,也在甘延壽、王平打擊下瀕臨解體,如同郅居水岸邊那些被河水衝擊許久的土崖般忽然崩塌。從左日逐王到烏藉都尉,在聽說白纛倒,單于死的消息後,那股撐著他們苦戰至今的膽氣和榮譽感便蕩然無存,開始爭先跑路,帶著精銳向後退走,向沒有漢軍的位置撒丫子狂奔。

被扔在原地繼續與漢軍交鋒的千騎長、百騎長們也漸漸明白過來,或在被漢軍合圍前調頭就走,動作慢的則被漢軍左右翼和冀州兵困住,在絕望中哭嚎,做困獸之鬥,卻沒有人選擇投降——漢與匈奴交戰,只接受戰前成建制的投降,卻很少在戰後留俘虜,任弘期待的殲滅戰,勉強達成了。

虛閭權渠單于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他的大軍,在後援抵達前夕忽然崩潰,只仰天而嘆,卻什麼都做不了。似乎不管他逃、留還是向前奮進,都是一樣的結果。

隨著匈奴各部失去鬥志開始逃離,抽出手來的漢軍朝這邊圍攏過來,單于已經失去了逃生的機會。

他只伸長脖子望向北方,離天黑還有一會,郅支的軍隊,依然沒有影子。

身旁的單于親衛只剩下兩位數,依靠胡楊林的地形艱難死守,遲早會全部覆沒,被護在身後的虛閭權渠大單于知道,自己的時間到了。

他應該是匈奴立國以來,第一個死在戰場上的大單于,也罷,雖然這恐怕又是一樁匈奴國恥,但對他本人來說,戰死,壯士所有也,雖死猶有威名!

漢軍的弩已經射到他的身邊,活捉單于的叫囂越來越響,甚至能看到林子外任、傅兩面旗幟。

「只希望呼屠吾斯能收拾部眾,安全西遷,總有一天,能重定北州,恢複冒頓單于的土地!」

虛閭權渠嘆了口氣,腦子裡閃過的,是和大閼氏分別的畫面,只將徑路刀對準了自己的脖子,猛地一橫!在胡楊樹中灑下一片血雨!

……

天時懟兮威靈怒,嚴殺盡兮棄原野。

看著屍橫遍野的草原,四處仍有匈奴殘部鏖戰不降的喊殺聲,任弘心裡冒出了這句詩。

他由冀州兵開路,與擊破甌脫王將其俘虜的屯騎營段會宗部匯合,朝單于撤離的地方行進。

路上經過被拋棄的單于六羸戰車,鷹羽大纛折斷於此,一個身上扎著好幾支箭,卻手持斧鉞的屬國兵正坐在那朝眾人吹噓,是他砍斷了纛,任弘讓軍法官記下這一功。

等任弘的帥車抵達胡楊林前的戰場後,才看到滿地皆是單于親衛的屍首,而他們扈衛的圓心,正被漢軍士卒好奇地圍著,趙漢兒讓曲長橫刀攔住紅著眼的眾人,以免他們一擁而上爭奪單于屍體——就像項羽在烏江邊享受的待遇。

趙漢兒讓眾人散了:「將軍來了,都讓開,讓開!誰作戰出了力我都記著,不會少了汝等功勞!」

等任弘分開眾人靠近後,才看到一個見過四旬的胡人男子直愣愣躺在車上,他的鬍子看上去像條鯰魚,身上穿著任弘所見最華麗的匈奴甲胄,斯基泰式的青銅鱗甲,有幾支重箭和弩矢嵌了進去造成殺傷,頭頂則是在兩側垂了許多金色圓片的頭盔,已經被人乘亂扯走好多枚。

致命傷在脖頸,是橫拉的一刀,鮮血已經流得差不多了,身旁還躺著好幾個為他擋箭的匈奴騎手,一個老人死前還絕望地將手伸向單于的脖子,想替單于止住血,仔細辨認,卻是曾去過長安的郝宿王刑未央。

「單于是被逼入絕境後自殺。」

趙漢兒捂著肩膀的傷向任弘稟報,虛閭權渠單于被屬國騎包圍後,在一片「單于降」的呼喊中,將手中的徑路刀橫向脖頸,在被俘前自殺身亡。

而趙漢兒的箭為單于親衛所擋,未能阻止虛閭權渠。

「這真的是單于本人?」

任弘還是有點不太確定,總覺得真正的單于應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