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將軍三箭定天山 第336章 瘋狂試探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時間回溯到四個月前,元霆元年七月上旬,五將軍剛出征離開長安不久,大漢新出爐的皇帝劉賀就有些按捺不住本性了。

在安樂彈劾任弘反被下獄後,劉賀被嚇得不輕,原來做了皇帝也沒實權啊,一下子清醒過來。便聽了王吉的勸,將那兩百多昌邑奴僕從官大半遣散,開始素服陋食,在孝昭皇帝葬禮期間安分了許多,好歹熬過了繼位的第一個月。

但到了第二個月,劉賀便有些憋不住了。

按照王吉那老古板的提議,劉賀得嚴格按照子為父服喪的斬衰之儀。身上一直穿著晦氣的喪服就不說了,麻煩的是食物。

他要在孝昭去世的一百天內,只以粥為食,早晚各一小碗而已。百日卒哭以後,可以稍稍加餐,但還是只有乾飯。一周年的小祥後,可以食菜果。兩周年的大祥後,可以用醬酷調味。喪滿以後,才可以飲酒食肉。

這種清淡飲食,導致劉賀來長安後整整瘦了一圈。

直到有一天,劉賀喝著寡淡的稀粥,懷念昌邑的美食,那熱氣騰騰的涮牛肉,再也裝不下去了,使小孩子性情將碗碟狠狠一摔,將案幾掀翻,對趕來勸阻的王吉氣沖沖地說道:

「王詹事,你是想讓朕餓死不成?」

被任命為未央詹事的王吉拱手:「陛下,三年斬衰之喪也,皆是如此。」

劉賀快炸了:「我父老早就薨了,我沒服過喪,哪裡知曉!」

王吉很慌,生怕劉賀說錯半句話,連忙糾正他道:

「慎言,陛下宗法上的父親是孝昭皇帝。」

好嘞,他劉賀連親爹都不能認了?劉賀還想派人回昌邑去祭拜下他生父,給他上個尊號呢。

劉賀努力平復語氣,對王吉道:「詹事,我聽一個中黃門說,孝文皇帝駕崩時,下詔讓天下勿要重辦喪禮,君臣百姓,凡三十六日而除服,不禁婚嫁,我何苦非要服三年呢?」

王吉苦口婆心:「因為陛下乃是外藩入繼大統,不可不慎啊,得效仿古之明君,三年服喪,不過問朝政,表現得對孝昭皇帝純孝才行,大漢以孝治天下,陛下此舉定會博得群臣讚譽。」

讚譽?在哪?怎麼一句沒聽到,就算人人讚譽,對劉賀而言,還不如讓他大口吃肉來得痛快。

除了飲食外,最讓劉賀煩惱的,便是王吉要他禁慾,不碰宮中女子。

「詹事,孝昭臨幸過的宮女嬪妃,都移到掖庭或長樂宮跟皇太后一起過去了,這些都是普通宮婢。」劉賀邊說邊看著來收拾狼藉的貌美宮婢流口水,他原本沒這麼好色無厭,都是逼出來的。

都怪那任弘多管閑事,平日每夜無女不歡的劉賀已經禁慾兩個多月了,現在就跟西征遠戍的士卒一樣,看一匹母馬都覺得眉清目秀。

王吉卻疑神疑鬼地對劉賀道:「不管是否被孝昭臨幸過,她們都算先帝舊宮人,還是謹慎為妙,以免授人以口實。很快昌邑的嬪妃女婢就要來了,何妨再等幾天,反正陛下已有子嗣數人,也不必急。」

不急?怎麼能不急!

他劉賀是那女子入懷而不舉的柳下惠么,是聖人么?

只可惜劉賀沒有遺傳老劉家歷代先輩男女通吃的好習慣,不然還能逮著個清秀的小黃門瀉瀉火。如今只能看不能做,真是急死他了。

劉賀知道王吉是為了自己好,但就是太過死板,他雖然不能號令朝政,也是未央宮的主人啊,至於這麼憋屈么。

若不能享受富貴,不近女色食無嘉味,甚至連親爹都不能認,他做這皇帝有何用?早知如此,當初還不如不來呢!

好在近來最受劉賀器重的新寵,名叫「石顯」的中黃門在從太官令處偷拿酒肉給劉賀時,還告訴他:「只要陛下不做將名與器輕易予人之事,其他小事,大將軍絕不會過問半句,何必如此自苦?王詹事太過謹慎了。」

所謂輕予名器,便是劉賀初繼位後,曾取出列侯、二千石的綬帶綬帶給昌邑國的郎官們佩戴,許他們以高位。又將宮中符節交給奴僕,好讓他們出宮去作樂,被太僕丞張敞進諫說是:「昌邑小輦先行。」

「朕不是改了么。」

聽了石顯的建議後,劉賀當晚乘著王吉不在,便點了宮中女婢伺候,兩個。急匆匆褪下衣裙後居然還穿著窮紈,系著複雜難解的帶子,真是礙事!

「如此麻煩,難怪孝昭皇帝無子嗣。」劉賀解了半天解不開,氣得他拔了皇帝佩劍去割,情急之下還劃傷了自己的手。

幸好斬蛇寶劍已交給霍光,不必用來做這等事。

到了次日,劉賀神清氣爽之餘,也在忐忑會不會有大將軍安排在宮中的人來問罪,他可是被王吉嚇唬怕了。

可直到午後,依然無人過問此事,直到王吉聞訊又來勸誡。

但已經嘗到甜頭的劉賀決定不再聽王吉的話了,反而對順他心意的石顯言聽計從,開始了瘋狂試探。

他在服喪的第三個月沒結束就破了戒,開始變著花要求太官令每日送來專供皇帝的菜肴,與親信一起大吃大喝。又讓樂府在未央宮中擊鼓唱歌,吹奏樂器,扮演百戲。自孝昭逝世後,沉寂已久的未央宮再度熱鬧起來,這些聲響連尚書台、承明殿議政的百官都聽得到,群臣面面相覷。

但霍光忙著籌備五將軍出塞之事,以及各郡的秋收,當真沒有管這些小事。

大漢的年輕天子,順利在未央宮中實現了自治,按自己的慾望做事了,真是可喜可賀。

劉賀更加大膽,那雙試探霍光底線的腳,開始頻繁伸出未央宮。他駕著皇帝出行時專用的車馬,車上蒙著虎皮,插著鸞旗,驅車跑到北宮、桂宮遊覽。過了幾日,又在孝昭皇帝從未去過的上林苑中追獵野豬,看武士下到獸圈以劍盾與老虎搏鬥。

只可惜莎車國去年送來那頭獅子被趙塘主嫌棄吃肉太多,故意弄死了,否則就能來一出獅虎鬥,看誰才是真正的百獸之王。

即便如此,從大將軍到兩府,仍無一點過問的意思,這些事果然是一個皇帝的正常作為啊,不然這麼多宮室園囿建了作甚,擺設么?還是讓趙充國用來種菜養魚?

石顯也寬慰劉賀:「奴婢聽聞,建元三年時,孝武皇帝年齡與陛下現在相仿,曾微服私訪,帶著期門衛士喬裝逐獵,北至池陽,西至黃山,南獵長楊,東遊宜春,射鹿豕狐兔,手格熊羆,馳騖禾稼稻粳之地,還惹得百姓唾罵呢!不過他們都以為是『平陽侯』所為。」

對啊,這點小小放縱,和孝武皇帝比起來算什麼,他們是皇帝,他們就是大漢的天,大漢的法,做任何事都是合理的。

劉賀徹底放心了,不理會王吉的規勸,開始盡情享受起皇帝的樂趣來,他再也不思念昌邑和巨野澤了。

七月還沒過一半,好動的劉賀就去遍了長安周邊所有行宮,只差與未央一街之隔的長樂宮沒去拜訪——上官皇太后對他這個「兒子」十分冷淡,只讓皇帝每個月初一拜謁一次即可,平時甚少往來。

「母后這般年輕,卻整日關在長樂宮中,也不出來上林轉轉,悶壞了如何是好?朕什麼時候若能坐一坐母后的小馬車就好了。」已經完全適應皇帝角色的劉賀暗搓搓地想。

劉賀的好日子持續到了七月下旬,他留在昌邑的嬪妃、兒女們被接到長安來了,威威風風進了長安城,同行的還有昌邑少傅夏侯勝。

時隔一年多,夏侯勝再度回到了長安,但京師儒林早已不復昔日之盛。六十餘賢良文學背了孝昭皇帝駕崩的黑鍋,全軍覆沒,連未參與叩闕的桓寬都沒躲過,統統被攆去西域吃沙。

而剩下的五經博士也低調了許多,面對大將軍重蹈孝武故事,窮兵黷武遣五將軍遠征之事,竟不敢反對!放眼望去,言利之臣充斥長安,孝昭年間好不容易攢下的錢糧源源不斷投入戰爭,而征夫百姓相望於道,耽誤農活。真是廟堂之上,朽木為官,殿陛之間,禽獸食祿!

虧得夏侯勝的陰陽五行推演之術,算出昌邑枯木重生,藉此階梯重回朝堂。

只是在針砭時弊,改變風氣之前,夏侯勝還得先做一件事。

那便是幫劉賀保住皇位。

於是一進宮,夏侯勝就接了王吉的班,口出驚人之言:

「陛下再如此昏暗不明,沉迷享樂而不做正事,這天子之位,恐怕坐不久了!」

這話劉賀已經從王吉口中聽過無數遍了,那張黑臉更黑了:

「夏侯先生,你這是何意?虧朕還想讓你做太傅,竟也如此批駁朕,正事?王吉要朕三年不言,政事盡交付於大將軍,朕除了享樂,還能做什麼正事?別告訴朕是讀詩書啊!」

夏侯勝嘆息:「臣對陛下作為,暫不敢評價,只是陛下即位快兩個月了,竟還有一件關乎皇位的大事沒做,真讓臣心驚。尚書言:為山九仞,功虧一簣。陛下坐穩天子之位,就差這『一簣』啊!」

劉賀好奇了,虛席告罪道:「朕錯了,敢問夏侯先生,是何事如此重要?」

夏侯勝抬起頭,說出了那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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