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滿城盡帶黃金甲 第260章 請良人閱兵

任弘得急詔回長安,跑得比傳信的游熊貓還快,故家裡人也才剛剛得知。

讓妻子去白鹿原居住,是任弘離開時的主意,他不在的時候,瑤光、夏翁與那霍夫人顯同住尚冠里,抬頭不見低頭見的,總怕會出事。畢竟霍夫人那些手下,可是能暗地裡慫恿當地農夫來燒任弘家新作物的,噁心人真有一手。

惹不起躲得起,任弘一走,瑤光遂搬到了白鹿原居住,此處地方開闊,有山有水,旁邊就是農家小園,空氣也比擁擠的長安好些。

而任弘還沒到莊園里,就遇到了一群縱馬而出來迎他的人,竟是一群……女子!

為首的是那烏孫女護衛阿雅,然後是解憂公主陪嫁給他家的婢女,多是和親漢人家的女兒,解憂不忍她們待在烏孫,遂乘此機會遣了回來,此外還有游熊貓的妻子、韓敢當的新婦,夏丁卯續弦的小寡婦,以及廚娘,幾個月不見,竟個個扎了幘,能跨烏孫馬,隱隱還有點隊列,齊齊朝任弘拱手:「妾等見過君侯!」

聲音還挺齊,唯獨老夏站在中間,萬花叢中一點綠,朝任弘作揖。

「夏翁,這是怎麼肥事?瑤光呢?」

任弘愣得口音都變了,他聽楊惲說瑤光「練兵」,但沒想到是學孫武,練女兵?

「夫人本也要來的,只是顯懷了行動不便,被我勸在家中。」

夏丁卯有一肚子的苦水要跟任弘吐,主母主婦他見得多了,但烏孫公主卻是頭一次伺候,雖然瑤光還算講理,也不刁蠻,但唯獨有一樣壞處。

「好動。」

「一刻都閑不下來。」

被一眾女騎士簇擁下,去往莊園的路上,夏丁卯低聲給任弘說著這小半年來發生的事。

「夫人總想走馬,想開弓,這不成啊,雖然夫人馬術比君子更好很多……咳,君子別這麼看我,老僕沒胡說啊。」

夏丁卯是見過任弘和瑤光遊獵的,若非烏孫公主經常停下等他,西安侯隨時會被甩在後面。

「但萬一摔下來,或者拉弦時崩到了,那可不得了。」

夏丁卯道:「萬年王子回西域去了,在白鹿原也沒那麼多應酬,只有皇曾孫之妻偶爾過來陪夫人住幾天,其餘時間便只能在莊園邊上走走。數月前得知君子在浩門水之戰時受了傷,夫人大驚,將熊貓、飛龍、烏布這些保護君子不力的親衛罵了一通,若非有身孕在身,恐怕已經飛馬去河湟,親自保護君子了。」

「然後便萌生了練家兵的打算。」

夏丁卯道:「這也不成啊,雖然漢家制度,列侯可以有一些家兵,但君子得罪過霍夫人,還是要小心為妙。老僕雖然愚昧,但絳侯、條侯父子的事,卻還是聽說過的。」

老夏指的是文景時著名的兩起案子,平諸呂之亂的頭號功臣,絳侯周勃晚年被漢文帝排斥,攆回封地就國後,畏懼被誅,每逢河東守尉行縣來到他的封地,周勃就披上了甲,令家人持兵器來見。

於是就被人舉報他想謀反了,漢文帝也有心幹掉這個功高震主的老臣,遂下獄,虧得薄太后,周勃才活著走出牢獄,這才有了那句感慨:「吾嘗將百萬軍,然安知獄吏之貴乎?」

然而事情還沒完,周勃的兒子,平吳楚七國之亂的條侯周亞夫,也倒在類似的事上,被漢景帝罷黜後,周亞夫已經心死年老,其子偷偷買了五百副甲盾,準備給老周做陪葬的明器埋墳里。大漢諸侯王和軍功列侯下葬都喜歡搞些兵馬俑擺開陣勢,戰車駿馬甲胄要整全套,在地下也練兵演武。

就這件事也被人舉報,審案的獄吏又來了一句名言:「君侯就是不在地上謀反,恐怕也要到地下謀反吧!」

夏丁卯自從做了西安侯府家丞後,對這職務很是上心,開始了解大漢列侯故舊往事,聽到這兩個故事時,真是冷汗津津。

老家主任安就栽在小人舉報上,可別重蹈覆轍。

於是在他的力勸下,練家兵就變成了練女眷,總不會有人說西安侯夫人教婢女騎馬是要造反吧?頂多說她烏孫戎狄習性不改。

夏丁卯壓低了聲音:「一年前不是還有人在白鹿原散播謠言,說君子種的各類西域作物吸走了地力么?唯恐再出類似的事,讓夫人的親衛教教女眷騎馬射箭也好,一來讓夫人有了事做,二來也能嚇唬嚇唬那些有覬覦之心的人。」

任弘這下明白前因後果了,漢朝的女子多要參與農業生產,和男人干同樣的活兒,出同樣的力氣,一道維持家庭經濟,隴西那邊更有「健婦持門戶,勝過一丈夫」的歌謠,令居縣的女人更是上得廳堂下得廚房,有羌人作亂還能騎馬擊賊呢,哪怕在關東,「女德」的妖風也還在醞釀,沒吹起來。

家裡有這麼一些「悍婦」倒也無傷大雅,只是她們的丈夫,往後恐怕不太敢打老婆了。

等到了莊園邊上,任弘發現這裡種上了大片的「芸薹」,又名胡菜,也就是油菜花,關中的油菜開花早,如今已是滿地的黃花搖墜。

瑤光已在此等候,不斷墊腳眺望,夫妻已是半年沒見了。

任弘連忙下馬過去扶著她,瑤光懷胎八月,肚子已很大了,只是沒胖,自己不是留下了飴糖水煮雞蛋等孕期食譜,而夏翁也每天煲雞湯給她喝么,莫非是因為憂心烏孫?

但瑤光卻沒有急著問烏孫,被任弘攙著進了屋內後,反問起任弘來。

「讓妾看看良人的傷,聽說傷到腰了?」

「是肋,肋。」

任弘少不得要脫了衣裳,趴床上讓瑤光看看,卻見其左肋上的箭瘡已經痊癒了,只留下了一個可怕的傷疤。

光看著都疼,瑤光忍住淚花,沒敢去碰,只輕輕吹了吹:「還疼么?」

陰雨天還是會有點難受的,任弘卻裝作沒事:「只有點癢了。」

心疼完後,瑤光就恨得牙痒痒了:「當年在龜茲城外,妾與良人一起騎著蘿蔔逃脫,當時良人的甲胄上扎了好些箭,卻只有破皮的擦傷,為何這次竟受重創?」

任弘開始吹牛了:「我為了激勵士氣,身先士卒,斬敵無數,吸引了羌人中善射者的注意吧。」

「還是烏布等人護衛不善。」瑤光仍不原諒他們,摸著肚子道:「等再熬兩個月,將這小兒輩生下來,妾便又能縱馬了,護衛著良人,一起去救母親!」

這恐怕不太好吧,任弘哭笑不得,眼看終於說到烏孫了,便安慰瑤光道:「西域傳回的消息雖然緊迫,說什麼烏孫旦夕將亡,但我在金城見到孫千萬,他說烏孫只丟了車延、惡師,損了些部眾,仍有餘力。」

「而匈奴見一口吃不下烏孫,也沒有再攻。」

「只怕是在等秋後馬肥吧。」瑤光很清楚草原上什麼節點最容易發生戰爭。

「妾只擔心母親。」她咬著嘴唇道:

「母親為了大漢,已經犧牲過一次。」

「我不希望她為了烏孫,再被犧牲一次!」

「絕不會。」

任弘寬慰道:「前年烏孫應了我的請求,派兵救了西域漢軍,投之以桃,報之以李,不論如何,我都會力議救援烏孫。」

「大將軍召我回來便是為了此事,我的提議是圍魏救趙,發兵擊匈奴,直搗單于庭,以此解烏孫之困,現在就等中朝決策了。」

「朝中會同意救烏孫么?」瑤光握著任弘的手,她也知道,若無漢朝幫忙,烏孫恐怕熬不過匈奴的攻勢。

任弘倒是很樂觀:「大漢養士馬十餘年,如今范明友將烏桓搞定了,西羌的動蕩也被我與趙將軍壓下去了,經營西域也好幾年了,大將軍肯定會救烏孫。」

但還有一句話任弘沒說完,這也是他最為擔憂的事。

除非,出現某些不可抗力!

他抱著瑤光,目光卻移向案几上的陶罐。

「雖然年號變了,但確實是今年沒錯吧?」

如同知道陶罐會摔碎,卻不知其何時落下來,接下來的每一刻,都得屏住呼吸,膽戰心驚!

……

「幼公。」

中朝議事完畢後,除了安排完西羌屯田事務,還在回京路上的趙充國外,霍光之下的六人陸續出來,到了公車司馬門時,杜延年卻被人喊住了。

卻是被楊惲算成「西南系」將尉之首的左馮翊田廣明。

嚴格來說,杜延年也與「西南系」有瓜葛,他當年以校尉的身份率領南陽士卒,隨田廣明進擊益州叛軍,二人是上司下屬關係,如今卻平起平坐,霍光甚至更加器重杜延年一些。

田廣明邀杜延年同車,忽然道:「今日大將軍使吾等議擊匈奴,以圍魏救趙之法解烏孫圍一事,我還以為幼公會反對。」

在中朝眾人里,張安世是出了名的應聲蟲,唯霍光馬首是瞻。因為他不是霍光嫡系,生怕一個忤逆被霍光當成桑弘羊那樣的政敵處理了。

與之相反,作為霍光心腹,在平上官桀、燕王「謀反」事時首告封侯的杜延年就沒有這樣的憂慮,一些他認為不合適的事,便會劇烈反對。

比如元鳳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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