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我在想，時間這種東西，隨著年齡的增長好像會越過越快啊。」
水原重治舉著白葡萄酒杯，眯起眼睛，陷入了沉思。
財前雖然在這個人手下幹了很長時間，卻仍猜不到這種時候他究竟在想什麼。
財前此刻凝視的，想必不是經常光顧的這家店的牆壁，而是水原內心深處搖擺的思緒吧。
「總之就是白駒過隙，歲月如梭啊。在這麼短暫的時間裡，我們被公司塞進各種各樣的要求，為此奔忙，還好幸運地獲得了一定的成果。」
水原專註於牆上的視線突然跳到財前身上。
「是啊。」財前含糊地應了一聲。
用禪問一樣的對話把對方繞進雲里霧中，這是水原的慣用手段。不過今天晚上他的話語中似乎飽含真實的感慨。
財前已經知道水原今天請他吃飯的原因了。
水原也知道財前心裡有數，所以這番話只是進入正題之前的「鋪墊」。
「最後一台八咫鴉的發射期定在下期末，是嗎？」
水原自言自語似的說了一句，側過臉去沉默了片刻，隨後緩緩轉過臉來，看向財前，說：「這樣就夠了吧？」
「八咫鴉」是號稱日本版GPS的准天頂衛星系統，由帝國重工的大型火箭發射升空。預計發射七架，能將全日本境內的定位誤差縮小到僅僅幾厘米。
財前沒有說話，水原繼續道：「藤間社長的星辰計畫難點重重，能讓這個計畫走上正軌，你的功勞最大。但儘管如此，我們都是組織中人，財前啊，無論工作內容還是地位，都不能一直停留在同一個地方。只要是組織中人，無論什麼樣的使命，總有完結的一天。這種事情其實不需要我向你解釋吧？」
水原說完，鄭重其事地看向財前。
「財前，發射完『八咫鴉』七號機你就光榮退場吧，是時候走向新世界了。」
簡而言之，這就是給足了面子的調崗內部通知。跟的場吃飯還沒過去一個月，在財前看不見的地方就已經在為新任社長鋪路了。
「如果這是您的決定，我當然會遵從。」
接著，財前向水原提出了一直積壓在心中的疑問。
「本部長，您真的打算從此縮小大型火箭發射事業嗎？」
假設的場不同意繼續推進大型火箭研發項目，那麼作為統領星辰計畫核心部門宇宙航空部的水原，其地位也絕對談不上安穩。
水原的目光一沉，彷彿在雙眼前拉上了捲簾門，讓外人再也讀不出任何感情。他的視線在包間里緩緩遊走。
過了一會兒，水原發出了幾乎聽不見的沙啞聲音。
「我恐怕也會離開這個計畫吧。不僅是我，大多數參與星辰計畫的人可能早晚都要離開大型火箭研發現場。屆時，宏偉的夢想便告終結，只剩下傷兵殘將充當夢的印記。」
水原平日很少流露感情，此時卻道出了明顯的不甘。
「但是財前，你可不要誤會了。」水原加重語氣補充道，「你的調動跟方針變動沒有關係，這完全是為你的事業著想。」
他這麼說可能是想表明調動並非受的場的影響，但這句辯解聽來顯得有些廉價。
「在事業開創途中放棄嗎？」財前問道。
「那你說說，還有幾年能走到終點？」水原反問，「三年，還是五年，或者十年？宇宙開發是場無邊無際的戰鬥，無論哪個方向都沒有終點，因為宇宙是無界限的，這個領域的競爭也會無限持續下去。我們這些員工的糾葛，跟浩渺的宇宙相比，連塵芥都不如。」
水原又使出了他最拿手的迷魂話術，財前不禁苦笑，同時又不得不認同他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