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東仁坐在能俯瞰大手町的明亮會議室里，靠著椅背，饒有興緻地看著手中的文件。
他的頭銜是帝國重工健康研發部部長，入社時間比財前早一年。而且兩人是相差一屆的同學，早在進入公司前就相識了。
「人工瓣膜固然不錯，這個櫻田公司研發的材料也很有吸引力啊。混合經編織物，這東西應該也能應用到室間隔缺損的治療上吧。」
不愧是專業人士，安東的洞察力極為敏銳，而且他向來腦筋靈活。
室間隔缺損是指被分為四個部分的心臟中，隔開左右心室的膜上出現了空洞的癥狀。本來應該被隔開的部分開了個洞，大量血液便會湧入一側心室，造成心臟衰竭。現在的心血管外科都採用補片，也就是貼補丁的辦法堵住那個洞，因此最關鍵的東西，就是那個補片了。
「現在主流的補片材質是GORE-TEX。」
那是美國公司研發的一種防水透氣材料，普遍應用於服裝面料。實際上心臟手術中也有應用。
「那東西沒彈力。」安東略顯恍惚地說，「不過這傢伙有彈力。最有意思的是，它可以通過編織醫用纖維，讓細胞附著在上面，成為人體的一部分。這個真不錯。」
「我想讓你這邊以共同研發的形式加入項目，你看怎麼樣？」
安東的反應讓財前抱有一絲期待。不過聽罷，安東把手上的文件往桌子上一扔，道：「那可有點困難啊。」
他還是給出了讓人失望的回答。
「我知道這東西好，但也只是理論上而言。我並不知道這款醫療器械能否按照這個計畫研發出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有效。假設我們有製作這個人工瓣膜和補片的技術，或是使用我們研發的織物也就算了，可事實並非如此。更何況你也知道，我們現在搞的醫療相關器械，大部分是檢查儀器，公司禁止涉足直接作用在人體上的醫療器械領域。」
「因為有風險嗎？」
「你很清楚嘛。」安東調侃似的說完，又補充道，「就是這麼回事，真不好意思，幫不了你。」
「單純出資也不行嗎？如果是簽訂獨家代理合同，這個條件對方應該能接受。」
「是很不錯。」安東雙手交握放在桌上，這樣說道，「可是要出多少？一千萬，三千萬，還是一億？什麼時候能回本？一年後還是三年後，還是說要五年後？要是很花時間，那麼出資可能就不止一次。這個計畫的弱點不僅僅在於參與者全都是中小企業，還要考慮到醫療器械相關項目在管理方面的脆弱性。就算能一本萬利，我們公司也不會如此缺乏管制，把錢投到無法預期的領域。」
財前終於沉默了，開始迅速思考如何說服安東。為了參與高迪計畫，他只能藉助安東的力量。
「可是……」
「死心吧，財前。」安東說，「我們不該做這個項目。」
「是嗎……」財前忍不住咕噥。
「莫非你有固執己見的理由？」安東似乎對財前的反應有了新的興趣，這樣問道，「你肯定不會單純因為是熟人，就把這種事介紹給我吧。」
安東的洞察力依舊非常敏銳。
「參與了這個項目的佃製作所有個我想要的技術，如果可能的話，我希望能跟那邊談成共同研發。」
「哦？什麼技術？」
安東面無表情地聽了財前的說明，然後饒有興緻地看著他問：「你既然這麼想要那個粉碎器，乾脆別管這什麼高迪計畫，直接給佃製作所出資不就好了？」
「佃不是那種輕易接受投資的人。」
「那你的部門去參加高迪計畫如何？」
要是可以，他就不用費這個勁了，正因為領域相差太遠，他才來求安東的。
就在這時，安東說出了令人意外的話。
「也有把粉碎器的技術跟高迪計畫聯繫在一起的辦法吧。」
「要是有，我就不用這麼辛苦了。」財前嘆著氣說，「一邊是火箭發動機的零部件，一邊是心臟手術用品，這要怎麼聯繫起來？」
「我說財前啊……」安東還是略顯恍惚地說，「你剛才不是說，人工瓣膜的風險在於可能形成血栓嗎？」
財前不知道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就沒有接話聽他繼續說。
安東繼續道：「不管什麼樣的人工瓣膜，都不可能保證絕對不形成血栓。既然如此，那就乾脆以形成血栓為前提進行思考吧。」
財前凝視著安東。
「血栓一旦形成，感應器迅速感知，並立即將其粉碎……」
椅子嘎吱一聲，財前忍不住站了起來。
「對啊！」
「粉碎火箭發動機內部異物的技術，照理說應該也能應用在醫療領域吧。這樣一來，你那樣做就沒什麼不對了。」
財前根本沒聽他說到最後，他難以抑制興奮之情，一把抓過資料，急吼吼地說了一聲「謝謝你」，就跑出了辦公室。
「真是的。」安東無奈地咂了一下舌，站了起來。
「跟上學時一模一樣。」
隨後，他看到自己映在窗戶上的圓潤身體，把臉湊過去，摸了摸日漸稀疏的頭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