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長，這次給您添了這麼多麻煩，實在是對不起。」
真野坐在社長室的沙發上，邊說邊深深低下了頭，就差沒磕在茶几上了。
「這事又不怪你。」
佃說著，把剛剛送過來的咖啡推向真野。
「我還聽說他們要把量產訂單給佐山製作所。當時我就發出了抗議，只是那邊根本充耳不聞。」
「真是太噁心了。還真有些人根本不把外包商當人看，日本克萊恩就屬於那種。」
佃覺得氣不打一處來，轉頭對殿村說：「太氣人了，你說是不是？」
「今後還是別接近這種公司了。」殿村說了這麼一句，然後關心了一下真野，「話說回來，真野君會不會因為這件事在研究所不好過啊？」
「沒什麼，我在研究所的立場已經無所謂了。」
真野說完這句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挺直身子嚴肅地看向佃和殿村，又開口道：「其實這次除了向兩位道歉，我還要報告一件事。此前勞煩您幫我介紹了這家研究所，可我這個月底打算離職了。」
「什麼？」佃驚嘆一聲，死死盯著真野的臉，彷彿要盯出一個大洞來，「什麼離職，你該不會意氣用事了吧？」
「不是的。」
真野的回答還是讓佃難以接受，他又問了一句：「那到底為什麼？」
「以前跟我共事的博士向我發出了邀請，我準備轉到他所在的大學去。在福井。」
真野告訴他自己決定到北陸醫科大學的尖端醫療研究所工作了。
「福井，那可真夠遠的啊。」
佃又叫了幾個跟真野關係不錯的年輕員工，直接從社長室去了常去的居酒屋，此時再次感嘆道。
「邀請你的醫生是什麼人？」江原問。
「他叫一村隼人，原本是亞洲醫科大學貴船研究室的人。他才四十歲左右，專業知識就特別厲害了，而且一直很看重我，很早就問我要不要過去了。可我畢竟拖家帶口的，猶豫了很久，是因為這次的事才下定了決心的。」
真野家裡有妻子和一個正在上小學的女兒。
「容我插個嘴。你說的那個醫生如此厲害，怎麼會跑到福井去？」
毫不客氣提出疑問的人是津野。他大大咧咧的但不討人嫌，所以問出這種話也不會招來反感。
「一村教授可以說是貴船教授的後繼者，但因為某件事跟貴船教授鬧了矛盾。」
「鬧什麼矛盾了？」津野問。
「就是關於人工心臟。」真野意味深長地說，「其實目前正在研發的『核心』的核心創意是一村先生提出來的，卻被貴船老師搶先發表，變成了自己的成績。」
「簡而言之，就是師父搶走了弟子的發明嗎？」津野問。
真野點了點頭。
「然後一村提出抗議，結果被趕走了？」佃問了一句。
這次真野搖了搖頭，說道：「一村先生是個很直爽的人，覺得這種事再怎麼爭也沒用，也就放棄了。不過傳聞還是不知自哪裡傳開了——也不能說不知從哪裡傳開的，我感覺出處應該是醫院那邊。」
真野慢慢揭露出屬於那個職場的奇怪內幕。
「大學醫院的院長叫永野浩一郎，大家都說他是跟貴船教授不相上下的校長候選人。所以，那個傳聞可能就是永野陣營故意傳出去的。置之不理的話，貴船老師會很難做人，於是他就把一村先生打發到北陸醫科大學去了。」
「簡直太亂了，我在醫院那種地方肯定干不下去。」津野驚訝地說。
「做錯事的難道不是貴船教授嗎？」正義感極強的江原失望地說，「沒人指出這點嗎？」
「這就是白色巨塔被稱為白色巨塔的原因啊。在醫學界，有實力的人就是正義。看不慣這一規則的話，就用盡一切手段爬到高處吧。不過，要在醫學界得到認可，還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那就是要得到以舊帝國大學為頂點的、等級森嚴的學會的認可。貴船教授就是舊帝大畢業的，還是胸外科學會的主席，與他相比，一村先生不僅年輕，還是九州國立大學醫學院出身，也就是外系。從客觀角度來看，一村先生沒有一絲勝算，所以他才沒做多餘的掙扎，而是抽身而去，接受了北陸醫科大學的教授職位。」
「這下我明白你為什麼不想在研究所待了。跟那裡相比，我們簡直太單純。我們這裡豈止是通風透氣，簡直就是涼風颼颼啊。」津野說。
「你少說蠢話。」
津野的調侃讓佃笑了笑，然後他又一臉嚴肅地問真野：「那你到福井去打算幹什麼？」
「一村先生問我要不要跟他一起研發人工瓣膜。」
「人工瓣膜？那是什麼東西？」江原問。
真野簡單解釋了一通之後繼續道：「人工心臟的研發固然重要，不過我認為，人工瓣膜這種醫療器械需求量應該更大。而且跟人工心臟相比，這項研發的資金負擔要小很多，應該挺輕鬆的。另外，這項工作說不定還能應用到我在佃製作所研發閥門的經驗。」
佃聽完非常感慨，就直接說出了心中所想。「那位一村醫生看來是個很有主意的人啊。」
「他不僅很有主意，還是位一流的心外科醫生。」
真野似乎打從心底里崇拜一村。
「你要跟那種人共事了啊，肯定很有意思。」佃說，「這次的事情雖然遺憾，但能夠成為你做決斷的契機，也就不算白費勁了。真野，加油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