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衣,禮帽,墨鏡……只要是有辯識度的特徵,都被遮的嚴嚴實實,但胡守成還是覺得有些眼熟。
「這麼巧?」方不為笑吟吟地說道,「胡老闆這是去何貴幹?要是不忙的話,一起喝兩杯?」
方不為稍稍的露出了一絲齊希聲說話時特有的習慣,胡守成一聽,眼珠都快瞪出來了。
齊希聲?
他怎麼也在上海?
什麼時候跑回來的?
「停……停下……」胡守成喊著黃包車夫,也喊著方不為。
方不為就是沖他來的,等的就是他這一聲,也讓黃包車夫停下了車。
付了車錢,攆走了車夫,胡守成拉著方不為,退到了路邊,左右瞅了一眼,才壓低聲音說道:「你怎麼跑回來了?」
「二爺讓我來上海處理一些事情……放心,不是來搶你們的生意的……」方不為半開玩笑地說道。
於家在上海的生意本就不多,胡守成自然清楚這一點,他問的也不是這個。
「還搶個屁!」胡守成罵了一聲,又抱怨道,「你怎麼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回來?知不知道藥房出事了?」
方不為點了點頭,左右瞅了一眼,指著一家酒樓說道:「大街上不是說話的地方,卻那裡吧!」
胡守成跟著方不為,一起進了酒樓。
「胡好要是知道你在上海,八成會以為,這次的事情是你設計的……」胡守成嘆著氣。
「我要想搞垮他,還用的著這麼費勁?」方不為有些哭笑不得。
胡守成很清楚,「齊希聲」的身份,和中村,和日本人的關係有多好。
只要把森下商會渠道一斷,胡好連根毛都賣不出去。
根本用不著拿人命設局。
「我也是這樣跟他說的!」胡守成呲了呲牙,一臉痛苦的模樣,「但他已經魔障了,見誰都疑神疑鬼……」
那就更需要儘快的把胡好攆回南洋了。
再經歷這麼一兩次,怕是就會把胡好的自信心給打擊完了……
在南洋那麼多年,做什麼都順風順水,被稱為南洋新一代的經商奇材。
但到了國內後,突然開始接二連三的栽跟頭,不管怎麼做,好像都是錯的?
胡好哪裡經受過這樣的挫折?
再栽一兩次,說不定都要懷疑人生了。
「他什麼時候回去?」方不為問道。
「就這一兩天,船票都訂好了!」胡守成回道。
那就好!
方不為點了點頭。
他讓夥計上了幾樣小菜,溫了一壺花雕,才開始問正事。
「把那件事給我講一講……嗯,就百寶丹吃死人的那一件……」
胡守成轉著眼珠,看了方不為一眼,又心虛的低下了頭。
有事?
方不為更好奇了。
他福靈心至,冷聲問道:「是我之前讓你處理的那批葯,出問題了?」
胡守成臉色突變,直愣愣的看著方不為,就差說:你怎麼知道的?
還真是這批葯?
方不為恨的咬了咬牙。
「你是不是一直沒銷毀,就堆在庫房裡?」
胡守成驚恐萬分的點了點頭。
他不是怕齊希聲知道了會把他怎麼樣,現在的大藥房姓胡了,和齊希已經沒什麼關係了。
再說,這事也不是他乾的。
他驚懼的是,齊希聲是從哪裡知道的?
「我本來想著,就按你說的,找個合適的機會,讓拉葯的船順路拉回南洋去,但上海一直都在戒嚴。想要送出去,就得光明正大的送,得告訴警察和日本人,這葯有問題……
但這樣一來,我一怕有損藥房的名聲,二也怕船上的人動手腳,一來二去,就耽擱了……」
方不為轉了轉眼珠。
這好像也是自己的鍋。
要不是自己隔三岔五就搞點事,也不至於讓上海風聲鶴唳,隔三岔五就戒嚴。
而站在胡守成的立場上,這樣考慮當然沒錯。
於氏百寶丹這麼好賣,一換手就是錢,他也不敢輕易交給別人處理。
別說拉到海上去了,船都不用出港,順手就處理了……要是流傳到市面上,再有人吃出點問題來,於氏百寶丹,齊氏大藥房的名聲就徹底毀了。
所以他寧願讓這批葯堆在庫房裡。
「後來呢?」方不為急聲問道。
「胡好來了之後,沒等他盤庫,我就跟他說了這批葯的事情……他行事向來小心,也同意把這批葯給銷毀了……而當時正好上海港口管的也鬆了一些,就想著儘早拉走……但讓誰去處理,又成了個問題。
胡山自告奮勇,說是他去就行,我堅決不同意,但胡好有些意動,說是藥房剛從於家的手裡轉到胡家的手裡,正是我出力的時候,是萬萬不能離開上海的……」
「所以,最後就讓胡山去處理這批葯了?」方不為冷笑道。
胡守成點了點頭,又嘆了一口氣:「應該就是胡山這裡出問題了……但我一直沒想通,拉走葯的船員,都口口聲聲說,親見看著這批葯被丟到海里去的,但為什麼又回到庫房了?」
「還能怎麼回來的?」方不為冷笑道,「偷梁換柱罷了!」
還有什麼事情,比監守自盜還要來的簡單?
自己要是胡山,都不用買通船長和船員,提前備好一秕假貨,等這批貨出庫之後,在半路一換就行了。
然後再等下一次送貨的船到岸,再自告奮通一次,主動去接貨,就能把那批有問題的葯再換給藥房……
「那胡好呢,就沒質問胡山?」方不為又問道。
「他不相信!」胡守成嘆著氣,「就出事那天,當我看到連狗都能毒死的時候,我就想到可能是胡山搞出來的,第一時間告訴了胡好……
他當時說,胡山再不堪,也是胡家人,不會幹這種挖自家根基的事情的……
事情平息,我出來後,又私底下問了船上的船員,才知道,我們剛被關進去的時候,胡好就發電報問過了……但所有人都說,那批葯確實被丟下海了……胡好也只能當成,是這批葯出了問題,也沒問過胡山……」
還真以為這樣就死無對證了?
也不想想胡文虎是什麼人,胡山真覺得自己能逃過一劫?
「胡山人呢?」方不為又問道。
「不知道!」胡守成搖了搖頭,「胡好要帶他一起回南洋,他不願意回去,兩人大吵了一架,然後他就走了……快一個星期了沒見他的影……」
看來是胡山也想到了,要是回了南洋,胡文虎即便不弄死他,也會讓他脫層皮。
這個王八蛋,就該丟到黃浦江里餵魚。
人肯定就在上海,他也沒地方可去。
方不為沉吟了一下,主動轉移了話題:「胡好馬上就要走了,那你呢?」
「年節後!」胡守成說道,「剩下的那些葯,能處理的處理一下,賣不出去的,還得拉回去……」
這麼麻煩?
胡守成多待一天,就多一天的危險,能盡量回去,還是回去的好。
方不為一是怕於胡兩家這出「周瑜打黃蓋」的戲碼穿幫,二也是怕自己的身份暴露。
「自己人」這一重身份,知道的人越來越多了。
他有一種直覺:說不定哪一天,突然就會暴出來……到時候,胡守成可就慘了。
方不為想了想,又說道:「要不這樣,我幫你問問森下商會,如果價錢合適,你就出手了吧,也省的折騰……說不定,還能提前回去過個元宵!」
「當然好呀!」胡守成喜道,「你不在,這驢地方我是一天都不想待……」
方不為沒忍住,一下笑了出來。
看來警察地痞流氓連番禍害,讓胡守成都有心理陰影了。
「但是先不要讓胡好知道!」方不為又嚀囑道。
「放心吧,我明白!」胡守成點了點頭。
要是讓胡好知道齊希聲就在上海,非把藥房被搞倒閉的事情,全賴給齊希聲不可,說不定,就會提把刀來找他拚命……
喝了兩杯,敘了敘舊,方不為送走了胡守成,又去了找了中村。
「讓森下商會收了胡氏大藥房的那批葯?」中村驚訝的看著方不為,「那可是剛剛毒死過人的?」
「不是百寶丹!」方不為解釋道,「是虎標良藥,萬金油這些東西……那批百寶丹,早被胡好沉到黃浦江餵魚了……」
確實是被沉了江,而且當時的聲勢還很大。
胡好也是希望這麼做,能把胡氏藥房的名聲換回來一些。
因為誰也說不準,哪一天他還會捲土重來。
「倒也不是不行,只要價格合適就可以……」中村沉吟著,「但胡家那麼對你,你為什麼能以德報怨?」
「開什麼玩笑?」方不為冷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