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出神記 第五章 天上地下

青山群峰沐浴在晨光之中,洗劍溪泛著金光,就像是一條鞭子。

新入門的弟子迎來了第一天。

剛剛睡醒的他們站在溪邊,看著如斯美景議論紛紛,說的最多的當然是景陽祖師當年用這條鞭子捆住了白刃仙人,然後用青山劍陣殺死了她。

數百年後已經很少有人知道雪姬在那場驚天之戰里扮演的角色,更是沒有誰知道那條真正的鞭子已經被柳十歲飛升的時候帶走,這裡留下的只是一道真的溪水。

當朝陽從遠方完全升起的時候,二十餘名新入門的弟子,在兩名師長的帶領下,離開洗劍閣,去了終年雲霧繚繞、看著便令人害怕的劍峰。

「照舊年間的規矩,所有新入門的弟子都必須自行上山尋劍,直到昨夜掌門真人才頒下諭旨,把尋劍放在了第一項,而且由我們帶著入峰遊歷,你們的運氣真是不錯。」

一位師長看著年輕弟子們笑著說道。

這裡已經是劍峰高處,雲霧以及凌厲至極的劍意都被另一名師長手裡拿著的劍符排開,年輕弟子們才能停留,但聽著峰頂傳來的鐵鷹叫聲,他們還是被嚇了一跳。

兩位師長帶著弟子們來到一處崖壁前跑下。弟子們不知所以,隨著跪下行禮。一位師長帶著嚮往與敬慕之意說道:「臘月真人便是在這裡修成了後天無形劍體……」

祖星海邊。

兩道弧形的劍光悄無聲息斬向那輛輪椅。

沈青山沒有回頭,彷彿無所察覺。

青兒卻看到了他的眼睛,是那樣的沉靜,最深處卻有無數道雷霆。

她的心裡生出無限恐怖。

如果她這時候在朝天大陸,看到碧湖峰頂的那些雷暴,便會知道那是一樣的。

轟轟!根本來不及反應,那些劍意蘊成的雷暴在她的意識里炸開。

沈青山沉靜的眼神變成了漠然無情。

青兒靈體驟虛,發出一聲哀鳴,竟有了性命之憂。

沙灘上的那些劍光驟然停頓,隱約可以看到一隻手伸了出來。

青兒被召喚了回去。

受此影響,趙臘月的劍勢略滯。

從沙地里冒出來的初子劍啪的一聲,被無形的力量橫拍到了地面,無法掙動。

劍光微斂,她出現在輪椅側方,拿著青天鑒砸落。

青天鑒如山般落下,幽暗而繁複的花紋間,忽然伸出一道火焰。

有隻紅色的鯉魚乘火而出!

沈青山終於動了。

他轉頭看了一眼。

紅色鯉魚的靈體上頓時出現了無數道裂痕,發出一聲痛苦的嚎叫,回憶起數百年前在東海通天殺陣里的最慘經驗,恐懼至極地擺尾而回。

已然成年的火鯉大王乃是真正的神獸,也是趙臘月在青天鑒里隱藏著的最強後手,竟然還是擋不住沈青山的一眼,慘敗而歸!

沈青山的視線穿過青天鑒帶來的陰影以及青天鑒本身,落在了趙臘月身上。

無形劍體驟然被天地間的無盡劍意所破!

趙臘月倒飛而起,落在沙灘上,單膝跪地,噴出一口鮮血。

西邊的天空紅艷異常,彷彿血色。最高的天光峰紅暖一片,某個洞府外有一片竹海,如同被點燃了一般,每根挺拔的翠竹都像是一把燃燒的劍。

竹林深處正在發生一場爭執。一名年輕弟子低著頭站在原地聽著師兄們的教訓。

「居然敢砍竹子!你腦子是怎麼想的?」

那名弟子低聲說道:「我就是想做個竹床,也沒砍兩根就被……」

「就被抓住了?你也知道這是抓?」一名師兄看著他惱火說道:「難道你不知道這是我們青山宗的聖地?這些竹子誰敢隨便動?」

那名弟子有些不服說道:「門規里又沒有說這裡的竹子不能砍。」

另一名師兄氣極反笑,問道:「你知道這裡的竹子是誰種的嗎?這是柳聖人當年在這裡種的,你也配用?」

那名年輕弟子聽著配這個字,再也忍不住了,說道:「不就是根竹子嗎?柳聖人又不是我們青山宗的,何至於此。」

那名師兄冷笑一聲,說道:「你去修行界隨便問問誰,看看柳聖人與我青山宗是何關係再說,而且你可知道他種這些竹子是給誰用的?不懂就問,別犯渾。」

柳十歲不知道青山宗的晚輩正在因為自己種的竹子爭論不休。

如果知道這件事情,他肯定會認為那個年輕弟子砍些竹子不算什麼。

幾叢翠竹早就變成了竹海,成為了天光峰著名的一景。

公子只有一個,哪裡用得了這麼多。

至於那個年輕弟子有些犯渾……他更沒資格有什麼意見。

他是個看似老實沉穩甚至木訥的傢伙,但真正遇著事情的時候比誰都要渾。

比如現在他站在輪椅前,看著祖師彷彿什麼都沒有做,青兒的靈體便險些被震碎,看著火鯉大王驚恐而回,看著趙臘月的無形劍體被破,重傷落地……但他還是想都沒想到,拿出法寶便向祖師砸了過去。

隔著如此近的距離在身前用法寶,這是很罕見的事情。

當然,那些法寶是朝天大陸層階最高、神通最厲害的存在,本來就很罕見。

更震撼的是,他竟是同時把所有法寶都祭了出來。

最純正的佛光與最凶煞的魔焰從他身後生出,變成了十幾隻手臂。

每隻手臂上都抓著一件法寶。

缺了一角的冥皇之璽、殘鞭、破幡、龍尾硯、管城筆……如暴雨般向著輪椅砸落。

帶著怯意的不二劍,從他唇間閃現,射向沈青山的眉心。

轟轟轟轟!恐怖的氣息波動在沙灘上炸開,法寶光毫如煙花般四射。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一切終於回覆平靜。

法寶光毫斂沒,那些佛光與魔焰凝成的十餘只手臂逐漸崩解,然後消失。

柳十歲退到了海水裡,臉色蒼白,忽然噴出一口鮮血。

海水頓時被點燃,形成一片霧氣。

霧氣里隱約可以看到坐在輪椅上的沈青山。

輪椅的輪子向著沙灘上陷落了一些。

沈青山沒有任何變化,看著海水火焰里的柳十歲,眼裡流露出一抹欣賞。

晨光點燃了天光峰的竹海,也點亮了群峰間的黑玉盤。

那是上德峰曾經存在的地方。

以前那裡還有劍獄,還有隱峰,都已經不復存在。

屍狗在這裡工作生活了很多年,阿大在這裡做過盜墓慣犯,雪姬做過囚犯。

當年的上德峰是黑色的,卻覆著白雪,看著頗為單調。

只有很少人知道,童顏也曾經在這裡停留過很多年。

太陽系劍陣崩塌的波動已經遠離,火星回覆了從前的荒涼。

元曲與玉山坐在崖石間,對視一眼,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在上德峰第一次夜話的畫面。

人類在某些特定時刻比較容易回望舊事。

比如遇著某些大事的時候。

他們很擔心去往祖星的井九與那些傢伙,還有屍狗。

雀娘盤膝坐在地上,低著頭繼續算著什麼,臉色越來越蒼白,覺得無解。

沙灘是白色的。

眉毛是黑色的,哪怕再淡。

滿天的黑色棋子卻在變白。

不是陽光造成的錯覺,而是劍意的侵蝕。

童顏的棋道在雀娘之上,這方面本事也遠勝於她,卻依然不行。

天空里的黑色棋子盡數變白,靜懸不動。

「有些意思。」沈青山說道。

滿天棋子被劍意切碎,簌簌落下,就像是上德峰的雪。

童顏緩緩坐回沙灘,臉色比雪還要白。

沒有一名年輕弟子能夠拿到屬於自己的劍。

他們在師長的帶領下離開了劍峰,卻沒有回洗劍閣,而是去了某個小樓。

小樓里擺著很多張畫像,大多數都是列代掌門真人,還有一些為青山宗做出極大貢獻、在修行界歷史上享有盛名的前輩祖師。

最後一張畫像當然是飛升的前代掌門真人卓如歲。

年輕弟子們看著那張畫像里的中年人,心裡生出有些奇怪的感覺,卻不敢說什麼。

「是不是覺著卓祖師耷拉著眼皮,像是沒有睡醒?」師長笑著說道。

年輕弟子們不敢接話。

師長搖搖頭說道:「卓祖師哪裡會在意你們想什麼,行禮吧。」

年輕弟子們趕緊跪下,對著畫像里的卓如歲參拜,心思純凈。

卓如歲在沙灘上已經坐了段時間。

那些沙塔被毀,他也被祖師劍意奪了神魄,根本無力再做什麼。

他看著談真人來了,談真人走了,井九和這些傢伙來了,然後開始聊天,已經困的不行,眼皮子耷拉的很厲害,彷彿下一刻就要睡著。

修道者不需要長時間休息,更不會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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