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出神記 第四章 坐而論道

卓如歲等人一直在沙灘上盯著海邊的兩輛輪椅。

這場對話必然會寫在人類的歷史上,怎能不被聽到,然後記錄下來?

所以他們都在偷聽,緊張而且隱隱興奮,就像做壞事一樣。

為了不打擾那場對話,他們的交流都是在神識里完成的。

數道神識匯在一處,影響了空氣的流動,形成一個模糊的氣團。

「掌門真人果然還是這般囂張。誰先出手?居然說得出我就是人類這種話!」

「老頭子讓你看了童話,難道沒看那些歷史書?誰能搶得過那個女人?有個皇帝說過類似的話。」

「祖師這句話來的犀利啊,該怎麼應?我殿後。難道掌門真人要承認自己是水母?」

「公子應的真好,我就是所有的生命……如果能不打就好了。」

「他又聽不到,十歲你能不能不要拍馬屁?待會不準手軟,法寶一起扔出來。」

「這一劍不錯。如果說代表人類的進化方向,那也應該是平詠佳或者那個小姑娘。」

「青兒姑娘算不算?說起來她人呢?她會參戰嗎?」

「平詠佳與這個世界無關?這是什麼意思?萬物一劍有別的來歷?他在就好了。」

「掌門真人居然說這不重要,轉話題如此生硬,真是有些無恥。」

「他真能擺脫承天劍的控制嗎?」

「掌門真人居然在朝天大陸的時候就想殺祖師?為什麼?難道他真有辦法?」

神識交談至此結束,因為已經商量完畢。

「真是無趣。」沈雲埋說道:「人類的本質果然就是重複。」

柳十歲認真請教道:「何解?」

沈雲埋說道:「生命、進化……這些應該是小時候就應該想明白的事情,兩個活了不知道多少歲的老傢伙還如此認真地討論,拖時間還是真的太無聊?」

「是嗎?」柳十歲與彭郎有些茫然,「我們從來沒有想過。」

沈雲埋嘖嘖出聲,正想嘲弄幾句,忽然發現趙臘月有些不對勁。

趙臘月沒有參與他們的討論,一直注意著海邊的花溪。

花溪的位置離那兩輛輪椅有些近。

祖師若出手,她便要動念殺人。

小姑娘偶爾蹲下拾貝,海風拂動髮絲與斷袖,蒼白的小臉被曬的有些紅,汗珠漸生。

誰能想到,這麼可愛的她隨時會死呢?

數道劍光自衣袂間亮起。

趙臘月從原地消失,瞬間來到花溪身邊。

柳十歲等人反應極快。

又是十餘道劍光在沙灘上平空而生,他們也到了趙臘月身邊。

童顏用天地遁法也飄了過去。

只剩下那個機器人依然站在沙灘上。

沈雲埋罵了幾名髒話,坐了下來。

趙臘月等人警惕地看著海上。

一場極小的風雨自海上來,然後立刻消失。

海面微隆,一個穿著黑色道衣的男子走了出來,正是劍仙恩生。

離開火星的時候,他抓著阿大的毛,一路懸掛著過來。阿大一直沒有做什麼,直到抵達祖星大氣層的時候,才驟然發難,把他遠遠地擊落到極遠處的大海里。

它不想恩生參與到隨後的戰爭里,才會這樣做,卻沒有想到,井九與祖師見面後沒有立刻動手,而是用花溪的性命與雪姬的性命做了交換,然後開始閑聊。

即便是無垠的大海,這麼長時間也足夠恩生找了過來。

眾人警惕地看著他,就連彭郎也是如此。

誰也不知道劍仙恩生會不會打破短暫的寧靜。如果他不是想要救出花溪,而是殺死花溪,從而幫助祖師獲得自由出手的權力怎麼辦?

恩生沒有理會他們,直接走到不遠的椰林邊,看著輪椅里的井九說道:「雖然現在再來說這些話沒有意義,但我還是想說一句話,沒有祖師開創青山劍宗,就不可能有現在的你,更不可能有這些晚輩,你們是不是對他缺少基本的尊重?」

聽著這些話,柳十歲低下頭去。卓如歲也覺得好生不自在。彭郎想著如果沒有恩生祖師在天壽山開宗,也不可能有現在的自己,不由嘆了口氣。

趙臘月與童顏亦是沉默不語。他們都學過青山劍道,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應該算是受過祖師的恩惠,現在卻是在圍攻祖師,感覺確實有些不對。

只有一個人不這麼覺得。

「他只不過剛好在山裡揀到了那把劍而已。」

井九說道:「換成別人揀到那把劍,也會有青山宗出現。」

這句話是回應劍仙恩生的說法。

既然祖師不是他們這些後人存在的必須條件,那麼何必感激?

「換成別的人拾到那把劍,可能用來砍柴。」

恩生盯著他的眼睛說道:「祖師是被命運選中的人。」

「被命運選中的人叫做命好,如果命好指的是揀到了那把劍,那劍當然才是關鍵。」

井九這句話的意思也很清楚。

恩生看著他冷笑說道:「青山宗的名字便是自祖師而來,你何必強辭奪理?」

井九說道:「數萬年前若是卓如歲揀著了這把劍,那就叫如歲宗,十歲揀著就叫十歲宗,我若揀著了,便叫九宗,叫什麼很重要嗎?」

卓如歲苦著臉說道:「還是比較重要,這些名字太怪。」

沈雲埋在遠處說道:「那是沈青山的名字剛好合適,得感謝我爺爺奶奶。」

「就算沒有人揀到那把劍,青山宗從來沒有出現過,又算什麼呢?」

井九沒理會這兩個無聊的傢伙,看著恩生繼續說道:「我可以去雲夢山、果成寺,可以去大澤、鏡宗,就算去崑崙派,我同樣會天下無敵。」

趙臘月都聽不下去了,倒不是因為他的自戀而感到肉麻,主要是對某個宗派有意見。

「崑崙派不行。」

「好吧,那我就自創一個景園派又如何?宗派有什麼重要的呢?」

井九說道:「青山宗確實對我不錯,所以我一直沒有離開,但那是後來的青山宗,與小樓里的那些畫像並沒有什麼關係。」

他對青山宗的記憶以及感情自師祖道緣真人開始。如果說只要是青山宗的人,便天然親近有情……他與師兄、屍狗陰鳳那年殺的那些師伯師叔算什麼?

「你開創青山宗是你自己的事,又不是為了我。」

井九看著沈青山說道:「你都不知道數萬年之後世上會有一個我。」

古代的皇帝修那麼大一個皇宮,那是為了自己住的舒服敞亮。後世進皇宮參觀的遊客,難道還要感謝他為人類、自己留下了這個偉大的建築?

「歪理。」沈雲埋的聲音里有著難得的認真嚴肅,「但我喜歡。」

沈青山靜靜看著井九,沒有說話。

海邊忽然進入一片詭異的安靜。

眾人的感覺非常不好。

討論人類的時候他還說了不少話,為何現在只是看著井九?

他明顯不是覺得井九說的這些話沒有意義,更像是看著一個死人。

都要死了,那就隨便說吧。

井九的話也確實太多了些,和他的性情完全不符。

人之將死,其話也多?

忽有微風起。

椰林迎風而響。

這風來自海面,來自天空,來自大氣層外,帶來了一道微渺而明確的信息。

那道遠方的信息是封平安信。

阿大不負眾望,真的解除了那邊的危機。

海邊的氣氛卻沒有變得輕鬆起來,反而更加緊張。

那邊的危機解除,意味著協議結束,也就意味著這邊的寧靜將要不復存在。

緊張的氣氛與若有似無的壓力甚至影響了海。

海浪涌至沙灘,忽然變得粘稠起來,然後浪花漸凝,如靜止的雕刻。

花溪蹲下身去,用手指輕輕扳一塊,發現不是冰,而是某種玉般的存在。

祖師望向井九。

井九輕輕嗯了一聲。

趙臘月望向海邊彷彿什麼都不關心的小姑娘,收回了那數道劍意。

花溪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

片刻後,她緩緩站起,轉身望向椰林邊,視線落在了沈青山的臉上。

沈青山沒有看她,還是看著井九。

海邊的安靜忽然被腳步聲打破。

趙臘月沒有理會,只是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那幾道從花溪腦里取出的劍意就像薄冰般躺在生著薄繭的掌心,是那樣的安靜而輕柔,就像寒蟬的翼。

那腳步聲很穩定,間隔完全一致。

沙灘上出現一排足印,很明顯是赤足。

灰格子襯衫早已殘破不堪,鞋子又哪裡保留得住。

柳十歲走到輪椅前行了一禮,說道:「晚輩還想請祖師賜教。」

看著這幕畫面,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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