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這幕畫面,陰三不再說話,轉過身去,背過雙手,開始專心飛行。
趙臘月站在弗思劍上,一面破境,一面追擊。
高空里根本沒有什麼白家的人。
在青山劍陣的威懾下,中州派接應了麒麟,早就已經退回了北方,哪裡還敢在這裡停留。
天地之間只有一道血色的劍光與一道大鳥的影子。
劍光與鳥影在莽莽野山之間穿行。
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趙臘月還是沒能破境成功,反而是劍元反噬造成的傷害越來越重。
她的臉色越來越蒼白,眼神越來越淡,但馭劍的速度卻始終沒有降低。
真不知道游野初境的她究竟是怎樣做到的這一點。
即便當初她曾經在劍峰里坐了數年,即便她是後天無形劍體,又如何能承受得住這種痛苦。
如果換作平時的她,這時候也應該放棄了。
勇敢與堅毅絕對不意味著一味向前,不顧後路,不在意生死,尤其是她被井九教了這麼多年後。
但今天她不會放棄,因為她明白了很多事情。
為何前些年她明明已經可以破境進入游野中境,井九卻不允許。
為何井九要把她丟在那座禪殿外,遇著太平祖師。
這些都有了答案。
比如後者。
井九的意思非常明確。
你不能丟了他。
現在井九出事了,生死未知。
她當然更不能丟了他,而且,她還要殺了他。
莽莽野山前方,忽然出現一座高山。
山高自寒,越往上去,植被越是稀疏,尤其是迎面而來的這面陡壁更全部是岩石,有些像青山裡的劍峰。
這裡離青山還有萬里之遙,自然不是劍峰。
如果不改變方向,便會直接撞上那片崖壁,陰三神情平靜,繼續向前,沒有減速也沒有轉向,似乎要直接撞進去。
趙臘月依然沒能破境,內傷越來越重,劍丸震動不安,竟然有了潰散的跡象。
如果這件事情真的發生,輕則修為盡失,需要從頭修起,重則直接身亡。
她的臉色蒼白如血,唇角帶著血跡,不知道在路上吐過多少次血,但眼神依然平靜。
即便陰三真有某種遁法能夠入山,她也要跟著殺進去。
陰三飛到崖壁之前,忽然停了下來,然後轉身凌空一指點出。
看似簡單的動作,實則非常可怕。
高速飛行里忽然靜止,這是違背天地法則的事情,是真正的動靜如一,即便通天境巔峰的大物也很難做到完美。
放眼朝天大陸,應該也只有陰三與井九這對師兄弟或者冥部的某些強者能夠做到這一點。
先前在果成寺里,麒麟被井九一劍入肩,便是因為這個道理。
趙臘月直接向著崖壁飛了過去。
啪的一聲輕響。
那根尋常無奇的手指,點中了趙臘月的眉心,帶著一道無比純凈的劍意。
如果她不是後天無形劍體,或者這時候已經被這道劍意貫穿,直接死去。
饒是如此,她依然無法承受,從弗思劍上跌落,無聲無息向著崖壁下去飄落。
不愧是青山祖師、縱橫人間冥部的太平真人,第一次真正出手便讓她落入了絕境。
看似隨意的出手,其實蘊藏著無數推演計算與經驗。
崖壁是天地,動靜如一是優勢,最關鍵的是,他算準了趙臘月破境至此時已經到了最虛弱的時刻。
陰三沒有再看一眼往崖下飄落的趙臘月,雙袖輕揮,便要施展道法,隱於山林之間。
擦的一聲輕響。
弗思劍忽然快速地動了起來,帶起一道血色的劍光,擦過他的身體。
陰三的肩頭出現一道傷口。
那把骨笛不知何時飄在了他的身前。
如果不是骨笛護體,弗思劍或者真可能把他斬成兩截。
沒有真靈,哪怕是仙階飛劍也不可能自行殺敵,連不二劍都還差得極遠,弗思劍自然也做不到。
這隻能說明一件事情,趙臘月沒有死。
弗思劍未作停留,化作一道血芒向著崖下高速飛去。
片刻後,趙臘月踏劍重回崖壁前。
她的眼眸里黑的更黑,白的更白,明艷照人。
這雙眼睛足以吸引所有視線,讓人無法注意到她蒼白的臉與滿是血漬的衣服。
更難以想像的是,她散發出來的氣息明顯較先前更加強大,而且平穩之極,彷彿溪水已經穿過幽暗的峽谷,來到了真正的平緩松林里。
陰三的那一指確實很絕,絕到她都無法避開,但那道澄靜的劍意進入她的身軀里,卻激發了正要潰散的劍丸反擊!
青山劍道講究的就是先內後外,劍意與劍丸相爭,竟給了她時間控制已然凌亂的劍意。
就在她飄落山崖的片刻時間裡,她抱守道心,劍意歸寧,二次融合成功,進入了游野中境!
這樣的結果誰都沒有想到,陰三沒有想到,趙臘月自己也沒有想到。
她想到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從果成寺里到這裡,陰三始終沒有出手,這時候卻忽然出手,看似是對天地環境、時機的完美把握,何嘗不是他覺得沒有希望擺脫自己,感到不安,才會行險出擊?
「你怕了。」趙臘月看著陰三的眼睛說道。
陰三沉默了會兒,微笑說道:「不,我只是忽然想到自己犯了一個錯,我應該殺了你再離開。」
趙臘月面無表情說道:「現在我的境界已經高過你,你還能殺我嗎?」
「如果境界高便意味著厲害,那修行界又怎麼會有如此多無聊的戰鬥,見面的時候報報境界便好了。」
陰三漸漸斂了笑容,看著她認真說道:「我這時候殺你,也為時不晚。」
趙臘月沒有再說話,直接開始攻擊。
現在她的境界已經比陰三高過一線,弗思劍又是青山九峰主劍里最快的那一隻,可以輕易追上陰三。
陰三便是不想戰,也必須戰。
血色劍光照亮崖壁,暴烈無比地斬了過去。
趙臘月用的當然是神末峰的九死劍訣。
雖九死而不悔。
景陽真人之後,世間便只有她一個人會這種劍訣。
事實上,也只有她最適合這種劍訣。
擦擦十餘道密集的磨擦聲響起。
趙臘月踏劍退出十餘丈外,看著飄在崖壁前的陰三,神情有些凝重。
她的左肩上出現一道看不見的傷口。
傷到她的是那隻骨笛。
不知那隻骨笛是何等材料製成,又被陰三用何種手段淬鍊過,竟能像飛劍一般戰鬥,而且極為堅硬,弗思劍連斬十餘記,竟是未能破開,她反而被骨笛里飄出來的一道劍意所傷。
陰三飄在崖壁之前,風拂衣衫,彷彿仙人,就像先前骨笛里「飄」出的那道劍意一般玄意難測。
「都說你的修行天賦極佳,現在看來傳聞果然不錯,猶在南忘之上。可惜的是你那個老師太懶,沒有用心教你,你涉獵的劍法太少,所以馭劍對敵之時,難免會有些簡單,簡單也就意味無聊。」
趙臘月是天生道種,劍道天才,她用二十餘年苦修而成的九死絕劍,竟被他評價為無聊。
但想到他的身份,還有趙臘月肩頭那道無形的傷口,不得不承認他有資格做出這樣的評價。
井九傳趙臘月九死劍訣,傳顧清承天劍法,傳元曲七梅劍法,都是擇一而授,沒讓他們幾種劍法兼修。
陰三的說法,自然是對井九的否定。
趙臘月自然不會同意,說道:「貪多嚼不爛。」
「現在的青山九峰,有些劍法確實差了些,但還是應該學學,你真正應該去隱峰裡面看看有沒有適合自己的舊劍譜,然後天下有些地方的劍法也不錯,比如無恩門。」
陰三說道:「只有學會萬般劍法,你才會真正懂得萬物皆劍的道理。」
趙臘月若有所思,說道:「萬物皆劍?萬物一劍?」
陰三嘆道:「青山確實一代不如一代,劍經首頁寫得清清楚楚的四個大字,怎麼記得就這麼費勁呢?」
趙臘月行禮說道:「多謝祖師指點。」
陰三擺擺手,說道:「不用多禮,反正你今天會死在這裡。」
趙臘月說道:「我看未必。」
話音落處,她再次開始進攻。
正如陰三所言,境界不能決定一切。
她修劍不過三十餘年,陰三在劍道上浸淫了千年之久,如何能夠比較?
瞬間,她的身上再次多出兩道無形的傷口。
但她依然很平靜。
陰三卻覺得有些怪異。
這一次趙臘月的攻擊與先前明顯不同,劍勢更足,劍意卻失了靈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