寬敞的大道上,牲口、行人、大車來來往往。
路邊豎著一根如碗口般粗細的柱子,頂端掛著一個鐵制的站籠,籠子里有一具沒有頭顱的屍體,那上面的肉已經被烏鴉啄食,露出白骨。
只要是路過那根柱子的人,全都會停下來駐足觀瞧,如果是外來者的話,旁邊肯定會有當地人指指點點向他們解釋。
這個沒了腦袋的人,就是阿薩克斯曾經的五巨頭之一。
一輛馬車遠遠而來,這是一輛封得很嚴實的馬車,車窗關著,窗帘也拉了起來。當馬車經過那根柱子的時候,窗帘掀開了一條縫隙,隱約露出一張蒼白的臉,這張臉冷漠中略微帶著一絲哀傷,看上去還挺年輕,但是仔細觀瞧,卻可以從眼角邊的魚尾紋看到光陰流逝的痕迹。
如果路克他們中任何一個人在這裡,肯定能認出這張臉。
這個人正是當初站在腓特烈公爵背後的那位皮亞斯特伯爵。
馬車上並不是只有一個人,窗帘的陰影之中還可以看到一個男人,此人身材高大,顴骨高聳,除此之外就再也沒有能夠讓人記住的特徵了,屬於扔在人群里很難被找出來的類型。
伯爵將窗帘放下,他敲了敲馬車前的木壁,坐在前面的車夫立刻揚鞭抽了一下馬,迅速離開這個讓人不舒服的地方。
「他活著的時候,我覺得他挺討厭,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現在他死了,我居然感覺到一絲哀傷。」
伯爵靠在椅背上喃喃自語著。
「他畢竟是您的弟弟。」
黑暗中的那個男人說道,聲音暴露了他的身份。
這個人正是連夜逃跑的岡波斯。此刻他的外貌完全不一樣了,連皮膚的顏色都變深了很多,就算以前的熟人站在對面,也認不出他。當然前提是他不開口說話。
這位阿薩克斯前最高軍事長官會去投靠皮亞斯特伯爵,是因為他無法確定教會對這件事有多重視。
褻瀆的罪名可輕可重,他最擔心的是教會死追不放,用預言術確定他的行蹤,那樣的話,他只有逃離教會的控制範圍,才能夠保住一條性命。但是那些地方都是異教徒,語言不通,生活習慣不同,再加上他這一身武藝,在那種地方肯定會引起當地人的警戒。
這種時候,他有點羨慕牧師或者魔法師了。
魔法師有特殊的的屏蔽手段,可以讓教會的預言術失效,這是魔法師們和教會幾個世紀鬥爭的成果之一;如果是牧師,只要達到主教的水準,同樣也可以讓預言術失效。
唯獨騎士不行。
他現在是高階騎士,哪怕他成為大騎士,也沒辦法對付預言術。
剩下的就只有兩條路可走,要不去當海盜,要不找一個勢力尋求庇護。
身為阿薩克斯的最高軍事長官,他殺掉的海盜不在少數,前面那條路根本走不通。
岡波斯原本也有幾個靠山,但是他覺得那幾個靠山未必肯得罪教會,反倒有可能向教會示好,把他當禮物獻出去。
他最後決定搏一把,投靠皮亞斯特伯爵。
他相信這位拍爵絕對不可能和玫瑰十字商行講和,兩邊的仇根本無法化解;而教會是玫瑰十字商行的後台,伯爵未必敢招惹教會,但是肯定不會向教會示好。
結果證明他的猜測是對的。
馬車進了城,在鵝卵石鋪就的街道上穿行,最後停在一家旅店門口。
旅店的老闆立刻跑了出來,他顯然認得趕車的車夫,二話不說就將馬車領到後面。
後面很寬敞,一邊是馬廄,另一邊停著很多大車,馬車。這裡也挺安靜,除了他們沒有其他人。
伯爵從馬車上下來,他下車之前已經套了一件很大的斗篷,連頭帶臉全都遮了起來,和那些偷偷出來幽會的人差不多。
岡波斯跟在後面,他顯得很平靜。
阿薩克斯對他來說或許是最安全的藏身之地。
沒人會想到他居然還敢回來。
旅店的後面有一道樓梯,平時沒什麼人走,因為樓梯只通往東側幾個房間。旅店老闆在前面引路,帶著伯爵和岡波斯上了樓梯。
到了二樓房間門口,旅店老闆讓到一旁。
皮亞斯特伯爵推門進去,房間里早就有人了。
那是一個四十幾歲,看上去非常普通的中年人,腦袋微禿,看上去挺憨厚,身上穿著一件粗布衣服,原本是深藍色的,有些地方已經洗得發白。
在這個地方很多人都認識他,以前他是貝爾蘭多斯家的看門人。
自從出事之後,貝爾蘭多斯的府邸被查抄,像貼身侍從、帳房、管家、女僕之類都受到牽連,被抓了起來,至於廚子、粗使傭人、花匠、看門人這類不屬於心腹行列的下人,則被趕了出去。
沒人能夠想到,眼前這個看門人居然是皮亞斯特派在子爵身邊的眼線。
不過稍微想一下也可以理解。
看門人確實很適合充當眼線,因為他二十四小時守在門口,任何人出出進進都逃不過看門人的眼睛。
門房是最好的監視位置。
如果有人前來拜訪貝爾蘭多斯,也必須經過看門人通報,除非對方翻牆而入。
看門人也適合充當聯絡人,因為其他人接觸外面的人都會引起懷疑,只有看門人沒有這個問題,傳個話、帶個消息、替訪客通報,這些都是看門人的工作。
「老爺。」
看門人畢恭畢敬地行禮,他偷偷看了看岡波斯,雖然不認識,但是他感覺有一絲熟悉,不過他沒往被通緝的最高軍事長官身上想。
「我想知道我那個弟弟還留下了些什麼東西?」
伯爵問道。
「小老爺當初以另外一個身份組建了五家商行,這五家商行的財產加起來,差不多價值三萬弗洛林,貿易行會裡還有一些人是聽我們的,不過……」
看門人有些猶豫,這些人的忠誠沒有辦法保證,其中一部分人同時為幾家服務,以前貝爾蘭多斯在的時候還好一些,現在就不敢保證了。
這和五巨頭的情況差不多,五巨頭的背後都不只一個靠山,差別只是控制和支持力度的大小。貝爾蘭多斯的身後就還有兩個靠山,但是出了這件事之後,那兩邊就不聞不問了,唯恐沾上這倒霉事。
看門人遞上一本帳簿,伯爵沒有接,而是示意岡波斯拿去。
「以後這裡就由他管,你聽他的命令。」
伯爵吩咐看門人,這話同樣也是說給岡波斯聽。
和貝爾蘭多斯一樣,伯爵同樣也不相信岡波斯,不過他敢肯定岡波斯不會背叛他,因為只有他可以透過教會的關係,讓他們放鬆對岡波斯的搜捕,也是他請託一位大魔法師製作一件魔導器,讓岡波斯避開預言術的偵測,更重要的是,這件魔導器每年都要重新施一次法。
他真正相信的是那個看門人,不過看門人雖然是他的心腹,但是能力擺在那裡,只能作為眼線和聯絡人,並不能獨當一面。
「那個人呢?」
伯爵再一次問看門人,這也是他不得不親自跑一趟阿薩克斯的原因。
「我立刻去叫她來。」
看門人走了出去,他走的是前門。
趁著看門人把人叫到這裡來的空檔,皮亞斯特伯爵必須向岡波斯解釋一件事。
「你的實力絕對沒有問題,但是你在經商方面並不擅長,今後你碰到的大部分會是這類事,我替你找了個幫手。」
岡波斯以為是要弄一個人監視他,淡淡地說道:「我明白。」
「你不明白。」
伯爵搖了搖頭,他從岡波斯的語氣里感覺出了這一點:「那個女人叫莫妮卡,半年之前,她還只是卡奧尼的一個村婦,但是她居然有膽子算計那個小牧師……」
「我聽說過這件事。」
岡波斯頗有些驚訝,那個女人的通緝令同樣也貼滿各個城鎮,沒想到居然被貝爾蘭多斯藏了起來。
他吃過尼斯的苦頭,很清楚尼斯的厲害,能夠讓這樣一個厲害人物陰溝裡翻船,差一點把命弄丟,那個村婦絕對不簡單,至少他沒有資格小看她。
只過了幾分鐘,門又開了,那個看門人帶著一個女人進來。
皮亞斯特伯爵和岡波斯騎士都愣了一下,說實話,他們無法相信眼前這個女人是一個村婦。
此刻的莫妮卡穿著一件紅色的長裙,髮髻盤起在頭兩側,臉上沒有塗脂抹粉,只在嘴唇上點了一些玫紅,眉毛稍微勾畫了一下。這讓她平添一絲妖艷和神秘。
這個女人在村裡的時候,是僅次於蒂娜的美女,但是現在如果再比較的話,誰勝誰負就難說了,雖然在美貌上蒂娜略勝一籌,但是說到氣質,這個女人要強得多。
從卡奧尼逃出來的這一年裡,她躲在阿薩克斯,看到聽到的東西多了,見識飛速增長,再加上貝爾蘭多斯讓人專門教她談吐和禮儀,現在她早已經沒有一絲鄉下人的土氣。
不只是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