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案 魔之信徒 第九章

雖然從先秦便開始有人鑽研玄學命理,但不得不說,就算是算命大師也不敢拍著胸脯保證某個人的命運走向。陳大喜時至今日回想起當年,依舊感覺有些不可思議。

1970年9月25日,一個男娃在豐收之日呱呱墜地,父親陳大福是個粗人,想著莊稼豐收又來個男娃,簡直是雙喜臨門,於是前來道賀的村民就建議給娃取名「陳雙喜」。

儘管那時候電視機還沒有普及,但半導體已不是什麼稀罕物,陳大福最喜歡體育節目,他經常聽到收音機里的「紅雙喜乒乓球」廣告,於是他潛意識就把「雙喜」和「球」畫上了等號,「陳雙喜」按照他的翻譯,就是「陳球球」。

「老子頭一胎是個男娃,怎麼能是個球?」於是他頂著所有人的反對,硬是給兒子取了一個更土的名字——「陳大喜」。

緊接著第二年、第三年、第四年,陳二喜、陳三喜、陳四喜相繼出世。

陳大喜作為家中的長子,不得不過早地挑起養家的大梁,為了緩解經濟壓力,15歲的他便開始走街串巷,當起了貨郎。一根扁擔,兩個木箱,陳大喜每天要步行幾十里兜售糖果針線,辛苦忙碌一整天,也只能賺個十來塊的血汗錢。

1986年7月5日,酷暑。陳大喜挑著扁擔途經李嘴村,烈日之下,一位光頭和尚正倚著樹榦大口地喘著粗氣。

「和尚,和尚,你怎麼了?」陳大喜見狀,急忙走了過去。

「水,水,水……」和尚舔了舔乾裂的嘴唇。

陳大喜並沒有急著掏出水壺,他把手緊緊地貼在對方光亮的腦門上:「和尚,我看你八成是中暑了。」

「水,我想喝水……」

「中暑不能急著喝水,你等等。」說著陳大喜把拴在腰間的麻布袋打開。常年奔走于田間地頭,什麼緊急情況都能遇見,袋子中裝的全是他未雨綢繆的藥品,有治蚊蟲叮咬的,有治感冒發燒的,常規疾病的藥品基本是應有盡有。

就在和尚正痛苦呻吟之時,陳大喜從布袋中找出寫有「十滴水」的塑料小瓶。他剪開封口,接著又把水壺擺在和尚面前:「先喝葯再喝水。」

和尚艱難地把兩瓶苦澀的「十滴水」咽下,緊跟著又「咕咚咕咚」喝了整整一壺涼白開。

看著和尚臉上漸漸恢複了些血色,陳大喜笑眯眯地接過水壺:「我戴草帽都頂不住這日頭,你個光頭和尚咋能受得了。」

「多謝施主!」和尚雙手合十行了大禮。

陳大喜也跟著作揖:「不謝,不謝。」

兩人寒暄之後便沒了下文,氣氛多少有些尷尬,於是善於交際的陳大喜率先打破了僵局:「和尚,你來這農村是幹啥的?」

「哦,貧僧法名慧心,是受師父之命,下山來尋有緣人。」

陳大喜把一根稻草從耳根上取下,叼在嘴巴中,半開玩笑地說道:「有緣人?你看我像有緣人嗎?」

慧心眼珠一轉,並沒有回答。

「好了,不和你開玩笑了,我要趕在天黑前把這兩箱糖果賣掉,鬼天氣熱死人,要是化了,我就賠死了。」

「施主請留步。」

「咋?難不成你要買?」陳大喜沒有因為慧心的勸阻而停下手中的動作,只見他吆喝一聲,把扁擔重新挑在了肩頭。

慧心見狀,有些急切,趕忙攔在陳大喜面前。

「咦,你這個和尚,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若不是我救了你,你早就死在這裡了,咋還要攔住我的去路?」

「我問你,你賣糖果一天能賺多少錢?」剛才還文縐縐的慧心,此時卻像個討價還價的商人。

「好的話,一天十五六元,差一點兒也有個十一二元。」

「一天十幾元,刨去吃喝拉撒,一個月給你算頂天了也就300元!」

「300元還少?你知道現在工人一個月才拿多少嗎?100元都不到!」

「施主,實話跟你說吧,我這次下山就是尋一個俗家弟子跟我上山,我看在你救了我的分兒上,這好事兒就便宜給你了。」

「我呸,當和尚還好事兒?我情願累死,也不願打一輩子光棍兒,我可是家裡的長子。」

「俗家弟子可以結婚,而且我保證你每個月有1000元的收入。」

「什麼?1000元?和尚,你吹牛的吧?」

「阿彌陀佛,出家人不打誑語。」

「我能不能先當一年試試?」

「當然,如果你不願意,隨時可以下山,我絕不阻攔。」

面對如此優厚的條件,陳大喜根本沒有拒絕的理由,第三天一早,他打著出門打工的幌子,跟著慧心乘火車來到了清塵山下。

陳大喜看過電影《少林寺》,一路上他都在幻想,此行的寺廟是否跟電影中一樣宏偉,可當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到達目的地時,心裡瞬間涼了半截。和尚口中的寺廟,不過就是並排的四間瓦房。

陳大喜剛一走進院中,就被強行收走了所有的隨身物品。

「師父,人我給你帶來了。」慧心把陳大喜領到一位50多歲的老和尚面前。

「嗯,好,你叫什麼名字?」

「陳大喜。」

「嗯,大喜,不錯,不錯。」老和尚繞著他打量了一圈,「既然皈依我佛,老僧就賜你一個法名,常喜。」

「得,你願意叫什麼就叫什麼吧,我今後要幹什麼?」

「你不需要做什麼,跟著慧心就行,他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

穿上僧服的陳大喜,本以為當和尚就是敲敲木魚、念念經,直到他過了半年考驗期後,慧心才將這座「寺廟」的老底和盤托出。

其實清塵山上,正規寺廟只有一座,像陳大喜所在的「寺廟」就是一座相當隱蔽的違章建築,因為很多拜佛的香客都深信「得道高僧居於深山」,所以像陳大喜所在的假寺廟也不乏香客前往。

但這種假寺廟不能像真正的寺廟那樣開門迎接香客,加上隱蔽的地理位置,所以就需要一個像陳大喜這樣的「引路人」,美其名曰「俗家弟子」。為了防止被本地香客識破,「俗家弟子」必須從外地尋覓,這也是慧心不遠千里跑去雲汐市的原因。

打個不恰當的比方,這種假寺廟就像一個單位,最高領導是方丈,正式員工是出家弟子慧心,而陳大喜就屬於編外人員;單位的上級是投資商人,商人以獲取利益為核心,而寺廟的利益就是香火。

如何增加香火,裡面也大有門道。山上的多座假寺廟本著和平共處的原則,在山上劃定勢力範圍,一旦有香客踏入,先是由「俗家弟子」領進寺廟,免費進香,接著再由正式的出家弟子出馬接應,一旦發現是肥肉,再由方丈出面應對。

寺廟中的香火分為下、中、上三個等級,每個等級又分為三六九等,下等香的價格分別為30、60、90元;中等香則為300、600、900元;上等香為3萬、6萬、9萬元。

能讓香客燒上哪一級別的香和最先接觸香客的「俗家弟子」的能力成正比,毫不客氣地說,一個優秀的「俗家弟子」對假寺廟來說,絕對是一塊致富的敲門磚。可巧陳大喜就是這麼一個人。

幾年的貨郎生涯,讓他最擅長的就是察言觀色。前來的香客本來準備燒下等香,經過他一忽悠,燒個中等香根本不費事兒。

一般的「俗家弟子」通常第一眼習慣去觀察香客的穿著,而陳大喜卻跟別人不一樣,他喜歡打量香客的氣質,真正的大老闆絕對不會戴著大粗鏈子到處晃悠,因為有錢人都懂得「財不外露」的道理。

這麼多年來,最讓他引以為傲的還是2000年那次輝煌戰績。

當天陳大喜正在通往寺廟的小路口佯裝掃地。忽然一位氣宇軒昂的中年男子迎面走了過來,從衣著上看,男子全身行頭總價不超過300元,但他一眼便認定,這是一位有錢人。

鎖定目標後,他提著掃把漫不經心地走到男人面前:「施主,請留步。」

男人上下打量著僧服打扮的陳大喜,禮貌地回道:「大師,有何事?」

「今日我與你有緣,施主不妨把心中的苦惱述說一二,小僧願為施主排憂解難。」

「哦?那不知大師是否知道本人因為何事上山?」

陳大喜微微一笑:「為一個『情』字!」

男人大驚失色,趕忙作揖:「大師,您真是神了!」

陳大喜暗自竊喜,其實能猜到此人為情並不困難。從男人的氣質看,他並不缺錢,因為氣質這個東西,離不開錢的滋潤。這個社會,只要有了錢,就等於有了權,錢和權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畫上等號。

不在良辰吉日上山燒香,也不會是給家人祈福,那剩下只有一種可能,他是為自己的問題而煩惱。40多歲成功人士,獨自一人上山,是不想讓別人知道自己隱私的表現。俗語云,男人有錢就變壞,現如今包二奶已經不是什麼新鮮事兒,所以陳大喜就把寶押在了「情」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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