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案 封塵木偶 第十八章

午飯之後,陳懷根按照醫囑喝了整整兩大碗中藥,多年的風餐露宿,讓他全身上下都是毛病。「年輕時無所謂,到老了活受罪。」他經常把這句話掛在嘴邊。

碗筷洗刷完畢,陳懷根照例扛起了鋤頭,自從村裡的磚窯相繼關停之後,沒有了收入的村民集體去鄉政府上訪,要求給條活路,政府多次協商之後,答應村民可以適當地開山種地。陳懷根也因此在山上分得了一畝三分地。

「金盆洗手」的陳懷根,把種地當成了主業,每當吃完午飯,他都要上山轉轉,一來是乾乾農活兒,二來也算是打發時間。

眼看師父就要出門,韓軍卻想不出好辦法將鑰匙弄到手,「智取」不行,只能「強攻」。演木偶戲,最費的就是木材,尤其是支撐木偶的圓木杆,幾乎隔三岔五就要換上一換。趁著夜色盜伐林木,已經成為師徒心中不能說的秘密。鋒利的伐木斧是韓軍心裡早就選好的工具。

「軟的不行,就來硬的。」他掄起斧子便朝裡屋走去。

保險箱沒有他想像的那麼沉,他隨意一拉,便拖了出來。

「對不起了師父!」韓軍掄起斧子朝鐵皮櫃門砸去。

「砰!」巨大的衝擊力,把保險箱砸了一個碗口大的窟窿。

「嘿,我以為是鐵的呢,原來是水泥的!」韓軍喜笑顏開。

「砰砰砰」幾次,保險箱已經完全被砸爛。

「怎麼會?錢呢?卡呢?」韓軍看著空空如也的保險箱,失心瘋般使勁兒地扒拉著。

「姓陳的把錢藏哪裡去了?」韓軍開始翻箱倒櫃。

幾十分鐘過去了,屋裡被翻得一片狼藉,可韓軍依舊一無所獲。

「估計在姓陳的身上。」局面已經被他鬧得不可挽回,他準備魚死網破。

因為住在村子最東邊,所以屋後的那片山林,在村子裡最為偏僻。

韓軍幾乎是飛奔著跑到了山上,四周除了陳懷根,再無一人。

「軍兒,中午怎麼不休息,來山上幹啥?」

「錢呢?」

「什麼錢?」陳懷根忽然警覺起來。

「保險箱里的錢。」

陳懷根下意識地摸了下自己的腰間,當他清晰地感覺到「鑰匙還在」時,很快有了底氣:「錢我都給你留在保險箱里了,你著急啥。」

因為上山時,用力過猛,此時的韓軍大口喘著粗氣,沒有說話。

陳懷根以為是虛驚一場,從腰間拿出鑰匙:「只要你把咱們陳氏木偶戲傳下去,等我死了以後,這錢,還有我那房子,都是你的。」

「我去你媽的木偶戲!」韓軍一怒之下,將陳懷根手中的鑰匙打落在地。

「軍兒,你幹啥?」

「我幹啥?保險箱我已經砸開了,一個子兒都沒有,我問你錢呢?錢呢?」韓軍咆哮著。

眼看事情已經瞞不住,陳懷根長嘆了一口氣:「實話告訴你吧,錢讓我花了。」

韓軍上前一把揪住了陳懷根的衣領:「姓陳的,這十來年你是不是拿我當猴兒耍呢?」

「軍兒,你冷靜一下,你聽我說。」陳懷根高舉雙手,「我實在是逼不得已。這樣,我現在還耍得動,明天開始我接著去演,掙的錢,都給你。」

「木偶戲,木偶戲,現在誰他媽還看那些老古董,去你媽的國粹,去你大爺的瑰寶,老子這輩子就讓這該死的木偶戲給耽誤了!」

「軍兒,你一定要冷靜,你都苦了十幾年了,現在不演了,你對得起你自己的付出嗎?」

「十幾年,十幾年……」韓軍緊握的手咯咯作響,「你也好意思跟我說十幾年,我最寶貴的十幾年就讓你給禍害了,我他媽殺了你的心都有!」憤怒到極致的他,用盡全力,把陳懷根推倒在了山坡上。

山坡上瞬間傳來一聲悶響,陳懷根躺在地上,大睜著兩眼,直勾勾地看著韓軍,再也沒有說話。

「姓陳的,你給我起來,不要給我裝死!」韓軍指著地面罵道。

「姓陳的,你給我起來!」韓軍用腳試探性地踢了踢。

「姓陳的?」他忽然感覺到了事情不妙,語氣變得驚慌起來。

看著絲毫沒有反應的陳懷根,韓軍戰戰兢兢地把手指放在了他的鼻尖。

「啊!」韓軍驚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沒、沒、沒氣了……」他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我殺人了,我殺人了?」他在心裡一遍又一遍地質問自己。

許久之後,他起身環顧四周,除了稻田,周圍沒有一個人影。

快速平靜下來的韓軍,首先想到了藏屍,他使出吃奶的勁兒把屍體拖入樹林。

「陳窯村我是待不下去了,我得趕緊走。」韓軍跑回家中,慌亂地收拾行李。

就在韓軍即將出門的那一刻,他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屍體在山上遲早會被人發現,自己是陳懷根的徒弟,如果就這麼走了,警察肯定會找上門,還是把屍體給處理掉比較妥當。」

已經發硬的屍體被他從山上扛回了家中。

「要不埋在院子里?」他用鐵鍬把敲了敲堅硬的地面後,放棄了這個念頭。

「要不埋在屋外?」

「還是不行,山上的石頭比院子里的軟不到哪兒去。」

「這可怎麼辦呢?」他一時間沒了主意。

「啪嗒!」一個聲響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扭頭一看,是靠在牆根的伐木斧倒了下來。

他望著陳懷根的屍體,一個大膽的念頭出現在他的腦海:「分屍。」

他找來了兩個盛放化肥的編織袋,在艷陽高照的下午,開始了滔天的罪惡。

「去你媽的木偶戲吧!」韓軍分屍的第一斧便將木偶戲演員最為重要的雙手給砍了下來,他並不是針對陳懷根,他這麼做的目的完全是發自對「木偶戲」的厭惡!

三個小時後,韓軍坐在盛滿屍塊的編織袋旁邊,點燃了一支煙捲。在尼古丁的作用下,他想起了陳懷根一直以來對他的點點滴滴。

「軍兒,看,我給你買了你最喜歡吃的烤鴨!」

「軍兒,這衣服你喜不喜歡?喜歡咱就買!」

「軍兒,累不累,累了咱就歇歇!」

煙捲一根接著一根,韓軍心裡很不是滋味:「當年如果不是師父收留,估計我早就跟著爹媽死在了外鄉。您人已經不在了,我就算再後悔也不能讓您起死回生,覆水難收,不管怎麼說您還是我的師父,徒弟會給您選一個好地方,聽說龍頭山的風水最好,我就把您放在那兒吧。跟您說句實話,我這心裡真是空落落的,假如我平安無事,木偶戲我一定接著唱下去,您要是想我了,就讓警察把我槍斃了,到了下面我還是您徒弟,木偶戲照樣可以唱!」

自言自語之後,韓軍抬頭望著墨色的蒼穹:「師父,是時間上路了。」他從院子中找來一根剛伐的原木架在自行車后座之上,接著又用電線把兩個編織袋綁在兩邊,一切準備就緒後,韓軍載著自己的「師父」踏上了前往龍頭山的不歸路。

想著和師父已經陰陽相隔,韓軍的眼角泛起了淚花:

「師父,我給您唱首您最愛聽的小曲吧,這也是我最後一次給您唱了。」

黑夜裡,一段極有腔調的地方小戲拉開了嗓門兒:

「說的是唐僧到西天去取經,師徒四人跋山涉水趕路程,唐僧他,騎著一匹白龍馬,豬八戒沙僧左右不離緊跟行。看!開路先鋒在頭前走,他就是,大鬧天宮的齊天大聖孫悟空……一路上,師徒齊心把妖滅,修得正果取真經。終末了,師徒一行普度眾生傳美名!

「終末了,師徒一行普度眾生傳——美——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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