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篇 力量的源泉 第三十一章 不祥之器

夫兵者 不祥之器,物或惡之,故有道者不處。君子居則貴左,用兵則貴右 。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恬淡為上。勝而不美,而美之者,是樂殺人。夫樂殺人者,則不可以得志於天下矣。吉事尚左,凶事尚右。偏將軍居左,上將軍居右。言以喪禮處之。殺人之眾,以悲哀泣之,戰勝,以喪禮處之 。

語譯

兵器是不祥的東西,不但人們討厭它,就是物類也不喜歡它,有道的人是決不輕易用它。有道的君子,平時以左方為貴,用兵時才以右方為貴。

兵器是種不祥的東西,君子心地仁慈,厭惡殺生,那不是君子所使用的東西,萬不得已而用它也要心平氣和,只求達到目的就算了。即使打了勝仗,也不可得意。得意,就是喜歡殺人。喜歡殺人的,天下人都不會歸服他,當然他也就無法治理天下。大家都知道:吉事尚左,凶事尚右。所以用兵時,偏將軍負的責任輕,就居左方,上將軍責任重,便居右方。這是說出兵打仗,要以喪禮來處理戰勝的蒞臨啊!所以,有道的君子,人殺多了便揮淚而哭;戰勝了,還須以喪禮來慶祝。

戰勝的空虛

《莊子》之《徐無鬼》

武侯對徐無鬼說:「我老早就想見你,向你請教:為了愛人民和講道義而停止戰爭,可以嗎?」

徐無鬼說:「不可以。愛民是害民的開始;為道義停止戰爭,是促成戰爭的本源。你由這方面著手,恐怕不會成功。美其名為愛,事實上就是為惡的工具,即使你行仁行義,恐怕也成虛偽了。」

「凡是有形的東西必會造成另一個形跡,譬如,有成功就有失敗,改變常道會招來戰爭。切記:不要把兵器陳列在麗譙的高塔前,不要集合兵士在錙壇的宮廷里,不要以不正當的手段求取,不要用巧詐、計謀、戰爭來得勝。借著殺害別國的百姓,吞併別國的土地,來滿足私慾,對誰會有益?而其勝利的價值又何在?」

「你最好還是停止戰爭,修身養性,讓萬物各隨本性發展,百姓自然就可避免死亡的災害。又何必勞神談什麼停戰不停戰?」

莊子反對停戰的論點,表面上對野心家來說,似乎非常荒謬,但是他的出發點相當正確。好像現在人們體會到的:一談到停戰,所有停戰的策略都會失敗。莊子的論點主要還是在談精神方面的整裝。

下面這篇精選,把戰爭的窘境和「和平」的進退兩難,描寫得極為透徹。當然,在歷史的陳跡中,兩千年前,漠視備戰和不備戰的局面,只給今日的人們造成了一些閑談的資料。

戰爭的困境與和平

《莊子》之《則陽》

魏瑩和田侯牟結盟。田侯牟(齊威王)背信,魏瑩(魏惠王)大怒,想差人去行刺。犀首官聽到這件事,認為是一大恥辱,就跑去對魏王說:「你是擁有萬乘兵馬的國君,怎可叫一個匹夫去報仇?還是由我率領二十萬大軍去攻他吧!先把他的百姓擄來,牛馬牽來,讓他內心難過萬分,再來消滅他的國家。如果田忌(齊國大將)逃走,我一定設法把他抓回來,打他的背,折他的骨,好為王報仇。」

季子聽到這番話,大感恥辱,便對魏王說:「人們好不容易築好的十仞城牆,竟然要把它毀壞,這不是在浪費百姓的體力嗎?如今國家已有七年沒有戰爭,這正是王建立基業的良機,王怎可聽信公孫衍的話大動干戈呢?」

聽了這段話的華子,頓感萬分羞恥,說道:「說攻打齊國的人,是魯莽的人;說不打齊國的人,也是魯莽,說他們兩個都是魯莽的人,更魯莽。」

魏瑩左右為難道:「那麼我該怎麼做呢?」

華子回答:「王只要順其自然就可。」

惠子(莊子的朋友,雄辯家)聽到這番話,便去見戴晉人,告訴他怎麼應對魏王的妙策。

接受惠子勸告的戴晉人,便對王說:「王有沒有見過蝸牛?」

魏王答道:「有啊!」

戴晉人又說:「一個建國在蝸牛左角的觸,和一個建國於蝸牛右角的蠻,常常為了爭奪土地而戰。每逢戰事一起,死傷總是幾萬,那些追逐敗兵的軍士往往要過十五天才能回來。」

魏王懷疑道:「有這回事?這恐怕不是真的吧!」

戴晉人說:「不,這是真的。我告訴你它的原因吧!你認為天地有沒有界限?」

魏瑩說:「沒有。」

戴晉人又問:「如果讓你的心遨遊於無窮的境界,身卻在有限的國度,你心目中的國家到那時還存不存在呢?」

魏瑩說:「當然存在。」

戴晉人緊接著又說:「在有限的國度中,有你的國家——魏,魏國有個大梁(魏都),梁中又有大王。那麼,你以為魏王與我剛才說的蠻王有沒有分別?」

魏瑩回答說:「沒有分別。」

戴晉人退出,留下魏王若有所思地坐在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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