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 道的描摹 第二十章 人與我

唯之與阿 ,相去幾何?善之與惡,相去若何?人之所畏,不可不畏。荒兮其未央哉!眾人熙熙,如享太牢,如登春台,我獨泊兮其未兆,如嬰兒之未孩。儽儽兮,若無所歸。眾人皆有餘,而我獨若遺。我愚人之心也哉!沌沌兮!俗人昭昭,我獨昏昏。俗人察察,我獨悶悶。澹兮其若海,飂兮若無止。眾人皆有以,而我獨頑且鄙。我獨異於人,而貴食母 。

語譯

恭敬的應聲「是」和憤怒的應聲「哼」,相差究竟有多少?世人所說的「善」,和大家公認的「惡」,究竟相差在哪裡?這沒有一定的準則,不過我也不能獨斷專行,顯露鋒芒,遭人嫉妒。應該存著別人害怕我也害怕的心理。因為宇宙的道理本是廣大無邊的,很難完全顯示給別人知道,最好的方法就是與人和光同塵,以減少自己的過錯。

我的存心和世人大不相同。比方說:世人快快樂樂的樣子,好像參加豐盛的筵席,又像在春天登台遠眺。唯獨我淡泊恬養,心中沒有一點情慾,就像不知嬉笑的嬰孩;又是那樣的懶散,好像無家可歸的遊子似的。

世人自得自滿,似乎有用不盡的才智和能力;唯有我好像匱乏不足的樣子。我真是愚人的心腸啊!是那樣的混沌。世人都光耀自炫,唯獨我昏昏昧昧的樣子,世人都清楚精明,唯獨我無所識別的樣子。我恬淡寧靜,好像大海一樣的寂寥廣闊,我無系無縶,好像大風一樣沒有目的,沒有歸宿。世人好像皆有所用,皆有所為,唯獨我愚鈍而且鄙陋。世人都競逐浮華,崇尚文飾,唯有我與眾不同,見素抱樸。為什麼我會這樣呢?實在是因為我太看重內心的生活,抱住人生的本原,一心以得道為貴啊!

德人的舉止

《莊子》之《天地》

德人是靜居沒有思念,行動沒有憂慮,心中沒有是非善惡觀念的人。四海之內的人生活快樂,他就覺得高興;人人富足,他才心安。悲傷的時候,他的樣子看起來好似嬰兒失掉了母親;茫然的時候,又像是迷了路的羔羊。他的財富雖多,卻不知從何而來;飲食豐足,也不知它們究竟來自何處。德人的行為就是如此。

世俗的人

《莊子》之《天地》

世俗認為對就以為是對,認為善就以為是善的人,便是諂媚的人。如果你說他有道,他就流露出自滿的神情;說他奉承人,就勃然大怒。不管他終生有道也好,終生奉迎也好,他們都會以誇飾的言辭彼此攻擊,但是自始至終,他們都不知道自己所做的到底是何事。

他們穿著美服,整飾儀容以取悅世人,卻不認為自己是諂媚;和世人混在一起,同聲附和大眾的言辭,卻又不認為自己是俗人,真可說愚笨極了。

知道這是愚昧的,便非大愚;知道這是迷惑的,也並非大惑。真正的大惑,是終生不悟的人;真正的大愚,就是終生不智的人。如果有三個人一塊走,其中只有一個人迷惑,還可到達目的地;兩個人迷惑的話,是無論如何不能到達了,因為迷惑的人佔了大多數啊!我雖有向道的誠心,無奈天下人迷惑的太多,這不是可悲的事嗎?

偉大的樂章,無法進入世俗的耳朵,要是奏出《折楊》《皇荂》這類的音樂,他們就會開心大笑起來。由此可知:清高的言論,打動不了世人的心扉;智慧的言辭,鑽不進他們的腦海。實在是受了世俗浮詞的影響,如今全天下的人都已迷惑,我再有向道之心,恐怕也難以達到目的。知道達不到而勉強去求是另一種迷惑,所以我也只好放棄求道的心愿。

但是我放棄了這個心愿,還有誰能與我同憂呢?一個有惡疾的人夜半生了兒子,趕快拿著火去看,唯恐兒子會像自己一樣。我的心情也正是如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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