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陌少的大牌桃花?

深衣一夜沒怎麼睡好覺。她覺得似乎是哪裡出了問題,卻又想不大明白。

好像是她逼著他娶她……

然後他說如果一定要娶一個那就娶她……

所以她達到了目的……

但……

怎麼總覺得不太對?!

她當時不應該正氣凜然地拒婚嗎?

可她摸了摸腫腫的眉心和額頭,抖著嘴唇說:「我……我沒姊姊漂亮……你別打我的主意。」

話一出口,她馬上意識到自己陷入了一個怪圈——方才逼他娶她的是她,現在勸他別娶她的也是她……唔,她到底是想鬧哪樣……

深衣一張小臉苦巴巴的,痛苦地擰著自己的頭髮,滴滴答答地出去了。

一早起來,竟然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

京城地處北地,氣候乾燥。她來這麼久,還是第一次下雨。不像她曾經居住過的琉球和扶桑,雨水充沛,空氣總是濕濕潤潤的。所以見到這雨,深衣如他鄉遇故知,十分驚喜。

春風起,好似蛛絲銀線天地飄散。墜落湖面,萬點細密水渦。一剎海青碧萬頃,水天相接連,深衣倒覺得有點在地遠心自偏的意境了。

其實在這湖心苑住著,有一種別樣的靜謐。遠離塵世喧囂,水自無心雲自閑。或同老酒鬼坐在屋頂上逍遙飲酒,或觀陌少袖手擲棋,都似人在畫中。一旦心中寧靜了,月白風清,竟也體察到幾分真水無香的人生況味。

梆梆梆,兩重一輕,敲陌少的門。深衣有些無奈道:「你答應我的畫船圖的工具呢?」

房中靜靜的,深衣屏息聽著。陌少總是太安靜,安靜到讓她感覺不到他的存在,甚至有時候會讓她擔心他是不是死了……

好一會兒陌少才出來,膝上蓋了一幅厚毯。深衣詫異地看到他本來已經好些了的臉色,現在復又變得蒼白,顯得那薄唇愈發嫣紅,像是被咬過了似的。

「隨我來。」

聲音低低的有些飄,明顯中氣不足,虛乏了許多。

深衣詫異道:「你怎麼了?」

他抿唇不言,單手勾著繩子,向內層閣子滑去。細雨落在他暗色的衣衫上,洇出更暗顏色。

這些日子,深衣覺得陌少像一隻大蜘蛛一樣在湖心苑中織網。

原本只有他房中有幾根懸空的大繩子,現在整個苑子的半空中都被他掛起了粗繩。深衣雖然覺得很難受,但想著他一隻手轉輪椅的輪子不大方便,這也理應體諒。她幾次想問他的右手究竟是怎麼回事,終究還是忍住了。

陌少帶著她,打開了一間緊鎖的房間。

房中仍是空蕩蕩的。只有一張較一般尺寸大出許多的桌子。烏漆桌面,一塵不染,光可鑒人。

地面鋪著方正青磚,整齊乾燥,亦不見塵土。

「上數第二,左數第五塊磚底下,有你要的東西。」

深衣突然覺得陌少不僅像一隻蜘蛛,還像一隻松鼠或者熊什麼的,在奇奇怪怪的地方藏著奇奇怪怪的東西……譬如圍棋。譬如突然出現的粗大繩子。譬如他的那些金針。

老酒鬼每次出去帶回來的東西,無非就是酒肉飯菜,從來沒見他買過作圖的東西。深衣滿心疑慮,望了陌少一眼,見他面有乏色,似乎沒什麼要坑害自己的意思,方小心翼翼地把那石板撬開——

深衣看直了眼睛。

不但有,而且齊全。墨筆大大小小,各種粗細均有。長尺、角尺、丁字尺、規、繩、矩、圖版……無所不具。

「每天用完,記得收好。」

他倦倦的,話也無意多說。深衣鎖了門,追上去問道:「有算盤么?可能有很多數字要算的……」

陌少楞了一下,道:「沒有。讓老酒鬼買。」

深衣剛想再問他為何有這些東西,突然看見管家邵四爺撐著把傘從鵝卵石砌的小徑上走了過來。

「大少爺,老夫人和夫人讓您好生穿戴一番,去前廳會客。」

陌少漠然道:「不去。」

邵四爺道:「老夫人說了,大少爺不可以不去。」

陌少閉著眼睛,病懨懨道:「我不舒服。」

邵四爺打量著陌少,忽的呵斥深衣道:「你這個丫頭,明明知道大少爺受不得寒濕,怎麼還讓大少爺淋雨!」

深衣被罵得有些委屈,卻也大略反應過來。下雨於她是件樂事,於陌少,恐怕不亞於一場痛苦折磨。他的腿於他雖不過擺設,在這樣的陰濕天氣里,卻還是會疼。

陌少扶著繩子回房,邵四爺緊跟過來,道:「大少爺,此前大大小小的場合,你託病不去便罷。這一回,指名道姓要見你的人,是晏江王爺和紫川郡主。你若不去,屬下只能讓人用強了。」

深衣甚不喜歡邵四爺對陌少的態度。雖然口口聲聲大少爺和屬下的,似乎主僕分明,然而那口氣,卻咄咄逼人。

陌少聞言住了手,蹙眉詫異道:「紫川郡主早已和莫雲蓀訂婚,見我做甚麼?」

邵四爺道:「屬下亦不知曉。大少爺請速速更衣,勿要讓王爺和郡主久等。」

深衣心想,山外更有一山高。這回來的,可當真是兩個大人物。

人所周知,女帝當年鐵血雄風,滅北齊,收東吳,一統四方。開國有三名大將居功至偉,隨後俱都功成身退,一個英年早逝,另兩個雖封王侯,卻遠離廟堂之高,釋手兵權。晏江侯袁洬便是後二者之一,當年自請退居西蜀,整頓川滇一帶土司流官,後被追敕王爵,加恩世襲罔替。今日來的晏江王爺和紫川郡主,當是他的孫輩。

天朝開國以來以軍功封爵,賜異姓王者,不過三家;而能夠世襲罔替、無需降爵承襲的,卻又只有開國勛臣靖海王和晏江王兩家。所以這晏江王爺地位非凡,便是如今赫赫威名的靖國府,也不敢有絲毫怠慢。倘是莫七伯人在府中,定是要親自恭迎的。

深衣聽娘親說,自袁洬之後的兩代晏江王,一直隱居西南,不幹軍務國政,是真正的逍遙王爺。而袁洬當年與莫家老爵爺曾並肩禦敵,私交甚好。袁、莫兩家郡主和公子結親,也委實是門當戶對、佳偶天成。這回過來,大約就是要先認認人臉兒了?

這回有邵四爺盯著,深衣只得充好丫頭的角色,緊隨著陌少進屋更衣。陌少不知是沒氣力還是也不願在邵四爺面前露餡兒,白著一張臉任由深衣幫他脫下暗色外衫,換上月白錦衣、束了玉帶。

深衣幫他梳發。那一頭墨發溫軟順滑,和他的性子截然不同。深衣道:「我幫你束起來可好?」

陌少乾巴巴道:「不好。」

深衣無言,決定先斬後奏。將他發在頸後攏起來時,卻被他反手疾如閃電般地一打——語氣不善道:「我說了不好!」

深衣撇撇嘴,拿他無法。然而方才攏發的那驚鴻一瞥,見到他後頸上似乎有一小片青黑之色。他出手太快,沒能看太清楚。深衣心想可能是塊疤痕或者胎記什麼的,他覺得難看,所以故意留髮遮住,再加上身有殘缺,所以也不願下人幫他洗浴。這人心思太敏感,自己雖不嫁他,但或許在的時候,可以幫他解解心結?

深衣幫他緬發時,額際鬢邊,觸手一片冷濕,只得拿了袱巾擦拭。他閉著眼任她擺弄,呼吸時輕時重。

「可是很疼?」

他其實真不該過去,在這苑中施針灸治,方能弛緩疼痛。

他搖搖頭,低聲道:「不過是場小雨。」

話雖這般說著,右手拇指和食指卻不知從何處拈了幾根細短的毫針出來,針尖銳如蚊虻口喙,隔著衣服捻刺進了腿上的幾處穴位。

「走罷。」他睜眼道。

深衣此前在藥房看過了不少針經醫書,大略知道了靈樞九針是怎麼一回事。此時他用毫針刺穴,乃是緩釋經絡痹痛,但也只解得一時之苦。

她究竟是不懂醫,不知道如何助他,只得拿了塊乾淨帕子在袖中,將他推了出去。

重檐歇山的雄渾樓宇一望連綿,如絲春雨中愈顯其峻拔陡峭,氣勢非凡。蒼松古柏鬱郁蒼蒼,森森然聳入雲霄。

深衣只覺這靖國府威嚴是夠威嚴,但為免太過古板無趣。偌大府中,不見一枝俏麗春花。如今正是碧柳如煙、百花爛漫季節,可這三春好景十分,靖國府中不沾半寸。

深衣撐了把大大的青油紙傘,在邵四爺的帶領下沿著水磨石徑將陌少推入前府。

雨打紙傘清聲颯颯,陌少一路過去,不語一字。

愈往前走,丫鬟婆子之類的下人便愈發多了起來。只隻眼睛,都往陌少和深衣二人身上看,相互交頭接耳。

深衣只覺得那些落在她身上的眼色異樣得緊,有不敢置信、有鄙夷、有憎惡,甚至還夾雜著絲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眼紅。

有幾個聲音大的,不知是故意還是無意,讓深衣聽了個清清楚楚——

「嗬……幾年沒見,這病秧子還活著。」

「你看那樣子,沒幾天日子了。」

「也不知是哪來的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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