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拒婚不許和我搶

深衣忽然覺得心臟開始嘭嘭嘭狂跳,臉也不自覺地燒了起來。她不知道自己怎的突然如此害臊,險些亂了呼吸,忙閉了閉眼讓自己鎮定下來。陌少修為不淺,警覺如狐,倘是自己呼吸稍重,必然會被發現。

深衣紅著臉看著陌少只手一點一點脫去了外衣、中衣、外褲,只剩下一套雪白裡衣。

他脫得很艱難。

因為畏寒,他本就穿得很多。身下的衣裳,更是需要他一點點挪著身子褪下來。她原本也曾懷疑過他的兩條腿並未廢掉,只是在靖國府諸人面前偽裝的,但相處日久,方知那膝以下是真的廢了。而他的右手似乎是過於軟弱,亦不曾為他所用。

陌少脫衣這麼慢,對深衣其實是一種莫大的折磨。她倒恨不得他三兩下便脫乾淨了,這樣子拖著,她覺得都要緊張得喘不過氣來了。

正當深衣厚著臉皮做好了看脫裡衣的準備時,陌少一隻手按著浴桶桶壁,將整個身體支撐了起來,右腕將兩條腿分別扶了進去。

他的左手顯然極其有力,雙腿沒入水中時,是一點點放下,而不是狼狽不堪地整個人掉了下去。

但……但她想看的重點不在這裡!

她想看他的身子,他卻穿著衣服進了浴桶!只露出頭顱來,有什麼用!有什麼用!

深衣很生氣。

沒事,她有耐心,繼續等。他可以穿著衣服進去,總不能穿著衣服出來吧!

陌少在水中泡了會兒,才將濕漉漉的裡衣脫下,丟進了浴桶旁的一個空木桶里。

他一張臉本來就生得精緻絕美,平日里總是一片漠然,讓人覺得難以親近。加之病後蒼白,更讓人覺得冷若冰霜。

這時候泡在熱水裡,面上漸漸暈染出血色,雲蒸霞蔚般的動人。彷彿卸下了全身的防備,一向緊鎖的雙眉也舒展開來,雙目清湛如水,不再是城府深藏的模樣。

整個人竟似一下子稚弱了許多。

深衣忽然想起頭一回他昏迷過去的樣子,也像現在這樣,看起來就是個純凈秀美的少年,而不是陰氣沉沉終日算計不止的二十四歲青年男子。

前兩天老酒鬼喝得多了,說起他是在一次犯了瘋病之後,誤打誤撞闖進了一片密林,發現了奄奄一息的陌少。他救下陌少之後,才聽說鳳還樓剛出了大事,凌光一品被殺,樓中自養殺手全滅,此前被關押在鳳還樓的人質全被放了出來。

原來陌少那五年真的是在鳳還樓。

據說鳳還樓訓練殺手的手段極其殘酷,相互殘殺,九死一生。對待自養的殺手猶這般冷酷,更何況是對待人質?

必然是煉獄一般的地方。想陌少當時一個文弱的貴族少年,便是庶子,又豈是吃過什麼苦的?能熬過那五年,當真不容易。

而回來之後,家法,斷腿,一剎海中一關又是七年。

漫長的十二年,足夠把一個人徹底改變了。

只是現在看到的一幕,讓深衣忽然覺得他陰冷的表象之下,還有另外一面。只是不知道他這一面什麼時候會真正顯露出來。或者說,會向誰顯露。她竟然很想知道。

陌少仰頭靠在桶沿上,閉目似在養神。露出水面的脖頸天鵝一般優美。深衣看到了那顆凸起的喉結。

這樣看來,陌少是個貨真價實的男子啊。

深衣開始猶豫還要不要繼續看下去了。

「……嘴……」

陌少忽的自言自語了一句,然後又嘆了口氣。

嘴?

真是莫名其妙的……

深衣豎起耳朵凝神諦聽,陌少果然又重複了一遍,這一次他說得慢了一些——

「……朱尾……」

然後又似思考比較一般,帶著些許自問的語氣,喃喃,「……朱尾深衣?……」

不聽則罷,一聽清自己的名字,深衣被唬得手上一滑,氣息頓時大亂。

眉心猛然如被蜂蜇了一般,尖銳地疼起來,深衣大叫一聲,「撲通」掉進了水裡。

眉心連帶著眼皮迅速地腫脹了起來,腫得她已經睜不開眼睛了。岸邊是削直而高的牆壁,全無可藉手之處,下去容易上去難。深衣看不見東西,胡亂地劃著水,認命地大叫道:「陌少!救命!」

她才喊了一聲,突然發現喉嚨和鼻腔都開始僵硬,連口水都咽不下去,更別說說話了!呼吸也變得艱難起來,再拖延片刻,恐怕就要窒息而死了。

深衣終於意識到她中了陌少的毒針……這毒針中,大約是含了曼陀羅,將她的整張臉都麻醉了。她想她現在的僵化的表情一定很扭曲很可怕甚至……還很可笑……

唉……鳳還樓都教會了他什麼啊……

頭頂的窗子吱呀一聲開了。深衣感覺到肩上被什麼東西鉤住,像一條大魚,渾身稀里嘩啦滴著水被釣了上去。

兩腮被鉗住一捏,嘴就自動張開了。一粒藥丸彈進來,下巴被托著往上短促一帶,那藥丸從喉嚨滑了下去。

濕漉漉的頭髮貼在臉上,怪難受。深衣死裡逃生,艱難地呼吸著,還惦記著這樣一副淹死鬼的模樣有損她本來就不夠美貌的形象,忍不住晃著頭,拿手去撥額頭上的亂髮。

捏著她腮的手用力了。

陌少的語氣很不善,「不要動!」

感覺到他清淡的氣息拂上臉龐,她竟然不爭氣地臉熱了……

糟,這可丟人了。

深衣努力讓自己定神,結果一想到方才無恥地爬窗子看他沐浴,然後被他發現還掉進了水裡……頓時更是羞恥臉上發燒。

欲蓋彌彰。

面前的氣息突然定住了。——他果然注意到了!果然注意到了!

深衣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你臉紅什麼?」

「……」這還用問?深衣有氣無力道,「你幹嘛離我這麼近?」

咦?能說話了!

「哦?你也知道害羞?」陌少言帶譏諷。深衣想起之前對他的那些調戲輕薄,頓時無地自容。

眉心輕輕的刺疼,那根毒針被他挑了出來。眼皮雖重,也能勉強睜開一條縫了。

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賠了夫人又折兵啊……

唔,陌少其實也比她好不了多少,長發也是濕漉漉的,身上隨意地套了件淡梨花白的中衣,處處都是洇濕的水漬。顯然他方才出水倉促,身上也就隨意擦了下。

他也知道再慢點自己會死啊……

深衣的心情現在有點微妙——他蟄了自己一針,這滋味可不好受。她本該痛恨他的,可看到他現在這副模樣……她又有點窩心。

這種心頭軟軟的感覺並未持續多久。因為陌少心平氣和地說:

「你再偷看,我剜了你眼睛。」

「……」

就知道這黑心狼本性難移。她怎麼就總是對他產生幻覺呢?

「為什麼要偷看?」

果然,威懾之後就是逼供。深衣一時也想不出什麼好的借口,垂頭喪氣道:「想看你是不是個男人。」

陌少沉默了一下。

深衣心想壞了,又戳到他自尊了。二姐說正常的男人都很在意自己「男人不男人」的,尤其在女人面前……

「是不是對你很重要?」

「……」

深衣有點崩壞。半濕的衣裳平平貼在陌少身上,他顯然就是個男人——起碼不是女人。那麼他難道不應該義正言辭地聲明一下么?

「嗯?」

深衣努力地想著說辭:「是……是很重要,哦,是對我的義姊很重要。」

「義姊?」

深衣心想,得,這謊都編了,總得圓下去吧,大義凜然道:「事到如今,我就直說了吧。令尊和我義父是結義兄弟,想必你也知道。」

陌少靜靜點頭。

「我叫令尊莫七伯。」深衣接著道,「莫七伯和我義父約定,讓你和我的義姊結了娃娃親。本來開始定的是和你年紀相仿的二姐,可是二姐私奔了,就換作了五姐。現在五姐也到了可以成親的年紀,莫七伯便打算著明年把這門婚事給辦了。我五姐想也沒見過你,便讓我過來送船圖時順便瞅瞅你。」

「哈,原來還有門親事。」陌少冷笑了下,眸中隱隱悲愴嘲弄之意,「補償么?晚了。」

深衣怔住,原來他竟不知道。

「你回去告訴令尊和令姊,這門親事不必作數。」

沒想到他拒絕得這麼乾脆,竟是不假思索,深衣莫名失落,脫口而出道:「為什麼?」

陌少去柜子中取出一條幹凈的白布巾丟給深衣,回頭去收拾衣裳,淡淡道:「我配不上。」

他說他配不上……

這些日子的相處,她早已看出陌少是個孤僻又矜傲的人。

可他竟會說他配不上她……

深衣心頭一緊,像被一隻手狠狠揪了一把。拿著布巾胡亂抹了把臉,蹬蹬蹬跑過去正對著他,努力撐開浮腫的眼皮道:「喂,怎麼會配不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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