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世界上唯一的花

復活賽時,所有人都以為關山千重會聽從那位知名樂評人的建議,不再唱古風歌。

誰知他唱了古風歌《明滅》。

這一場,所有人都以為他會把身上「二次元歌手」這個標籤打紮實的時候,他卻沒有繼續選擇古風歌,而是選了《世界に一つだけの花》這一首日本SMAP團體最為知名的歌曲。

所有人心中都打著問號。

這首歌,是SMAP團體的五人合唱曲目,又是日語歌,在國內傳唱度不高,從來沒有選秀歌手在音樂綜藝上翻唱。

關山千重唱這首歌,能有多大勝算?是想主動折戟於此、終結爭議么?

整個演播廳的燈光復又暗下。所有的聲音,也一併消失。

在極端的寂靜里,憑空中驀然響起一個圓潤的崑曲旦腔,念白道:

「不到——園林,怎知——春色如——許——」

這一句念白,功力委實太過深厚,場中所有人,無論是懂崑曲抑或不懂的,精神都為之驟然一振,那一個「許」字,如一枚被擲起的紙鳶,愈飛愈高,愈揚愈遠,抑揚婉轉,好似一縷遊絲細軟,生生將人拉進一個全新的時空。

這時候音樂前奏響起,人們忽的明白,整首曲子都被做了改編,中式民族樂風的過渡,既亮眼,又與那崑曲《遊園驚夢》接合得渾然一體。

一束燈光強有力地打向場中,出現一個修長秀麗的人的剪影。

他緩緩拿起話筒,又一束光,從前方向他照下。

整個舞台霧氣氤氳,除了他,其他部分仍然沉寂在黑暗裡。

鏡頭拉近,他閉著雙眼,睫毛又密又長,覆蓋在白皙的皮膚上,讓人心底柔軟。

和前兩次出場相比,他這一次的打扮格外的簡單幹凈,就一件質地柔軟單薄的白襯衣,領口微敞,露出兩枚精緻的鎖骨來。細軟的長髮有些隨意地挽在腦後,耳上墜著幾乎是細不可見的銀色耳線,只隨著燈光閃爍出月色般的光芒來。

這還是他第一次在舞台上,露出如此本色的、毫無雕飾的形象。他甚至連眉毛和嘴唇都沒有另外著色,都是天然的淺淡。

像一片月光。

場中鴉雀無聲。

他張開眼時,啟口發出了聲音。

「花屋の店先に並んだ,いろんな花を見ていた。」

(在花店門口並排陳列著,琳琅滿目五彩繽紛的花朵。)

「ひとそれぞれ好みはあるけど,どれもみんなきれいだね。」

(儘管人們的喜好各有不同,但每一朵花都漂亮地綻放。)

「この中で誰が一番だなんて?爭うこともしないで。」

(「究竟哪一朵是最美麗的呢?」花叢中並沒有發生這樣的比較。)

「バケツの中誇らしげに,しゃんと胸を張っている。」

(每朵花都驕傲地在水桶里,挺胸抬頭朝氣蓬勃地盛開。)

……

他唱日語時,聲音意外的純凈溫和,彷彿完全沒有雜質一般。

《明滅》那一首被他唱得跌宕起伏,情感沉鬱充沛極具感染力,這一首,唱來卻格外的內斂,像蘊在長笛形杯中的酒,氣泡搖曳緩慢上行,錯過幾分,才知香氣濃醇。

觀眾們都在靜謐地聽。

第一段終了,有一小段合唱,合聲從他背後的黑暗中發出,協調而帶起了啟程一般的振奮——

「そうさ仆らは,世界に一つだけの花。」

(沒錯的,我們都是,盛開在這世界上的唯一的花。)

「一人一人違う種を持つ,その花を咲かせることだけに,一生懸命になればいい。」

(每個人都擁有不同的種子,只為了讓自己如花般盛開,我們只要為此而努力就好。)

燈光忽然收束,他整個人又從舞台上的黑暗中隱沒。

音樂間奏聲中,那圓潤的崑曲念白竟又響起——

「原來奼紫嫣紅開遍——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這念白,沒有半分的幽閨自憐,卻都是「我常一生兒愛好是天然」的蘊藉風流。

它極慢,極緩,一韻三折,盤旋往複,細膩無比。那聲腔太美,直直令人覺得彷彿置身於百花深處,放眼望去,各花有各花的姿態,韶華無限。

那一個「年」字,餘韻悠然散盡之時,舞檯燈光忽然大亮!

一個人從舞台後方快步走出,整個舞台的氣氛登時濃烈了起來!觀眾席上突然之間爆發出了驚呼和尖叫——

「真的是弱水啊!」

「換裝了!」

真的就是弱水!

之前那個乾淨柔軟、內斂溫和的關山千重彷彿突然之間消失了,這個弱水,仍是一身的白色,卻又多了醒目而艷麗的紅,一步步搖曳生姿,熾烈而又誘人!

在明亮的燈光和高清鏡頭下,他那張面龐終於顯露無遺。長發散落下來,纖長的眉飛入鬢邊,雙眸若含兩泓秋水,閃著光,水潤而情深。

他在笑,唇色光潤丹暉,啟口時,便是空靈而又自然的女聲:

「困ったように笑いながら,ずっと迷ってる人がいる。」

(有些人露出了困擾的微笑,也有人迷失在了花叢之中。)

要不是那樣的身高,那樣一張剛剛才看過的沒有化妝的臉龐,聽著這樣的聲音,有多少人能意識到這貨真價實就是個男生呢?

他其實沒有刻意去模仿女孩子的動作,一切都只是自然而然,並無過多雕飾,更沒有絲毫的矯揉造作。

但這樣的聲音和模樣,真的會讓人忘記性別。

「頑張って咲いた花はどれも,きれいだから仕方ないね。」

(因為每朵花都在努力綻放,漂亮得實在讓人難以抉擇。)

或許是方才被他的外表所吸引,觀眾們竟是在他唱到第二句才意識到,弱水的聲音表現力,比關山千重還要強!

掌聲轟然在歌聲間隙響起,而他拿著話筒的手已經垂下。

順著弱水的目光,所有人看到一個身材高挑的女孩子走了出來,眉眼生得凌厲而美,她握著話筒唱道:

「やっと店から出てきた,その人が抱えていた,色とりどりの花束と。」

(終於有一個人從花店走出,在他的懷中緊緊抱著,各式各樣五彩繽紛的花束。)

底下的粉絲認了出來,激動地大聲喊道:「關九!九哥啊!」

關九望著弱水,鋒利的眉眼中,帶著並不掩飾的情意和笑意。

弱水望著她笑,又抬起話筒唱道:

「うれしそうな橫顏,名前も知らなかったけれど,あの日仆に笑顏をくれた。」

(那人的側臉顯得十分欣喜,儘管我並不知道你的名字,但那天我記住了你的笑容。)

「有生之年啊!」那些粉絲們已經熱淚盈眶,近乎瘋狂,只恨沒有手機在身邊,把這六年才等到的一幕錄下來發出去!

忽然舞台上又一個新的聲音響起,較之關九的清越,她的嗓子要低沉醇厚許多:

「誰も気づかないような場所で,咲いてた花のように。」

(在誰都不曾留意到的地方,那樣的你也如花一般燦爛。)

這唱功讓在場的觀眾驚了一驚,隨即眼前一亮,看見唱歌的人走了出來——

那是個和關九差不多高的女孩子,卻穿了一襲旗袍。纖腰一搦,卻極有氣場,彷彿從浮塵往事中走出來的古典美人。她長發漆黑,雙眸明亮,望向弱水的笑容奪目耀眼。

現場的每一個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弱水在聽清這個姑娘的聲音的那一剎那,整個人都是震驚至僵硬的狀態。而這個姑娘出場,總含著笑,目光也始終纏繞在弱水身上。弱水看到她時,眼睛忽然就紅了,目光很快從她身上移開,拿著話筒的左手手背擋住了臉。

可眾人分明看到,他的嘴角,越翹越高。

「そうさ仆らも,世界に一つだけの花。」

(沒錯的,我們都是,盛開在這世界上的唯一的花。)

「一人一人違う種を持つ,その花を咲かせることだけに,一生懸命になればいい。」

(每個人都擁有不同的種子,只為了讓自己如花般盛開,我們只要為此而努力就好。)

這合唱的聲音,終是越來越有力量,又有更多的人從舞台背後的黑暗中走到亮光里,底下認識他們的圈內粉絲越來越難以壓抑自己,激動萬分!

四大神獸。

妖刀聯盟顧流眄。

Ashura長檠、莫曉調。

關九魚。

……

弱水站在最前面,鳩白工作室之外的人走出來,他是完全意外的,只有關九和四大神獸臉上掛著瞭然的笑。

弱水一直試圖控制情緒,他垂眸,抿笑,可嘴角仍然微顫著彎起,亮閃閃的東西潤濕他的整個眼眶,密長的睫如帶露之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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