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天生驕傲

余飛站在枕草居的門邊等白翡麗。

外面依然大雨如瀑,客人們走到門邊穿鞋,勾肩搭背地做著臨別前最後的交流,哈哈大笑著達成一致然後離開。外面許多式樣高級的車在等著他們,餐廳的女主人向他們一一鞠躬道別。

枕草居的門口過道實在狹小,余飛已經讓到最邊上,這些人仍然免不了和她擦身而過。衣香鬢影,雨霧空濛,觸手可及,卻是另外一個世界。

無聊中,余飛出神地望著牆壁中鑲嵌的玻璃櫥窗,裡面陳列著各種日本手工藝品,看起來是枕草居主人的收藏。

其中放在最高處的一個巴掌大的手工娃娃引起了余飛的注意。娃娃穿著紅衣黃帶的傳統和服,一雙大眼睛瀲灧而有靈性,彷彿靈魂裂開的傷口;黑色的絲做成厚重的齊劉海和長發,蓬鬆飛起,有些像她之前的樣子。

余飛多看了這娃娃兩眼,忽的就見一個身材高大的人走過來,探手撥開櫥窗,將那個娃娃拿了出來。

余飛吃了一驚,這人穿著千鳥紋的西服馬甲,手臂上擱著外套,倜儻風流的模樣,不是白翡麗的父親還是誰?

他拿著這娃娃和餐廳的女主人低聲說了幾句,女主人面露難色,余飛勉強聽懂了兩個詞:「珍貴」、「不賣」。白父展顏一笑,又湊近過去說了些不知道什麼,嘴角勾起的笑容迷人又勾魂。女主人神情赧然,低下頭去,過了一會兒,微微點了一下頭。

白父便走過來,拉起余飛的手,看了她一眼,把娃娃放在了她手心裡。

拿在手裡才知道有什麼不一樣。這娃娃的身體居然是瓷做的,涼滑光潤,帶著一種脆弱,像極了女孩肌膚吹彈可破的感覺。身上的和服編織複雜、刺繡精美,質感極佳。余飛不自覺地捻了一下,那和服底下,竟隱約還有精細無比的紋身。

余飛一時之間不知所措。然而白父未作停留,一語未發,披上西服就出去了,有人撐著傘將他引進一輛豪華的車裡。

余飛此刻的感覺難以形容。

她只不過多看了兩眼,就平白無故地得到了一樣被人珍藏已久的東西。

這種感覺她從未曾體驗。她過去只知道,她有怎樣的付出,就能有怎樣的回報,沒有什麼東西是她多看兩眼就能得到的。

她慢慢走過去,把娃娃遞還給那個女主人,女主人連連擺手:「不不不!」

她又把娃娃放在女主人身邊的桌台上然後走開,女主人拿著娃娃小碎步跑過來,把娃娃塞回她的手裡,非常誠懇地向她深深鞠躬:

「請您務必收下!它已經是您的了!」

余飛試圖和她解釋,女主人雖能聽懂漢語,會說的卻僅限於簡單的交流。她一直說「不不不」,余飛也沒了辦法。

白翡麗出來,拉了她往外走,說是叫的車已經到了。余飛看著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和他說這件事,只得先把娃娃收起來。

白翡麗的右手抓著她,走在前面。他身上有淡淡酒味,余飛記得他和那些日本人喝了不少清酒,有些是代他父親喝的。據說那種清酒後勁特別足,也不知道他有沒有醉。

走到車邊,余飛躊躇了一下,說:「阿翡,要不你還是送我回家吧。」

他的右手忽然放開她,驀地轉過身,一雙眼睛幽黑幽黑的。

他說:「嗯?」

余飛說:「我還是回家吧,我今晚狀態不是很好。」

他左手拉開車門,挺少見地挑著眉梢看著她,說:「上去吧。」

余飛有心事,在車上對著車窗發獃,沒看白翡麗。窗外大雨結成模糊的一片,什麼都看不大分明。白翡麗也沒說話,左手抓著她的手,食指指尖在她手背上慢慢劃著。

十來分鐘後,車停了下來。余飛心想怎麼這麼快就到了,下車一看,竟然是白翡麗住的那家五星級大酒店。

余飛詫然,被白翡麗帶著往酒店裡走。她叫著他:「阿翡,你怎麼把我帶這裡來了!」

白翡麗的聲音輕忽空靈,不大像他平時的聲音,像廣播劇中的一樣:

「你不是要給我過生日嗎?」

余飛心中生出異樣的感覺,說:「剛才大家不是給你過過了嗎?」

他轉過頭來,一雙眼睛又亮又深,盈盈然若兩注春水,他說:「我就想讓你一個人給我過生日。」

這樣的眼神,她印象中除了在「筏」中的那一晚,此後就再沒見過了。但這雙眼睛是鐫刻在她心底里的,這時候他明明沒有笑,給她的感覺卻是笑著的。余飛忽然覺得他像個妖精,而她被蠱惑,就這樣跟著他往前走。哪怕她坐電梯有著恐高的暈眩,她也忍了下來。

快到他的行政套間時,廊道上有一個三級的階梯。余飛記得這裡,突然停了下來。

她說:「阿翡,我……」她心中如一團亂麻縷不清楚,總覺得有什麼話想說,開口時卻又不知該說什麼。

白翡麗在階梯前轉過身來,說:「你還記得嗎?那天晚上,你也是走到這裡,忽然就不肯往前走了。」

余飛訝然抬眸。

白翡麗彎唇笑了起來,沒有笑出聲音,「你說你不能再跟我走了,因為我只是長得好看,但不是你的獅子。」

余飛怔住,她完全不記得,她那晚醉酒之後,竟然還說過這樣的話,有過這樣的舉動。

她問:「那然後呢?」

「我就問,你的獅子是誰?你不停搖頭。我又問,你的獅子是什麼樣的?你想了半天,說,我的獅子,強壯有力,隻手遮天,一隻手就能把我舉起來。」

余飛聞言羞憤欲絕,心想她竟然說過這麼愚蠢可笑的話嗎!可是「獅子說」只有恕機和她知道,白翡麗怎麼可能是編出來的呢。

她強忍著羞恥又問:「那然後呢?」

「然後我就一隻手把你抱進去了。」

余飛雙手捂住了臉。

白翡麗問:「這次還要抱嗎?」

余飛自然是自己走進去的。

這個行政套間還是她記憶中的樣子,有一個房間房門緊鎖,其他的陳設都沒變。只是這次白翡麗沒有帶行李過來,所有的東西都是他新買的。

進門之後,房中自動亮起了夜燈,燈色朦朧,影影綽綽,勉強能看見人。

余飛看了半天也不知道燈的控制開關在哪裡,只見白翡麗把蛋糕在桌上放下來,開了檯燈,微仰起頭,伸手去解自己的領帶。

他的喉結天生不是很明顯,只有這樣仰頭時才會有一個秀氣的突出。但男人做這種寬衣解帶的事,天然會有一種誘惑。余飛看著他,心情漸漸好起來。

解了領帶,他又伸雙手去解自己的頭髮。他像是知道她在欣賞他似的,銜著枚一字發卡斜眸看向她,勾著嘴角笑了一笑。

唇紅齒白,明眸善睞。

這一顧一笑,何其生動可人,在這昏暗光線里,有一種靜止宛如油畫般的美。

余飛有那麼一瞬間的恍神,腳撲朔,眼迷離,安能辨我是雄雌?

他用手指把頭髮抓順了,些微的凌亂卻又十分自然。他看了眼床頭的時鐘,道:「還有十分鐘。」

他說的是距離他生日這一天結束。

他打開那盒蛋糕,裡面的冰淇淋、牛乳和酪坯已經糊成了一團泥濘,看著甚至有些噁心。盒子里還有一小束雛菊,也完全蔫掉了。

余飛忙把盒子蓋上,說:「別吃了。」

白翡麗沒理她,他抖開蛋糕盒裡那張乳白色的手工檯布,墊在了桌上,又把蛋糕托盤和雛菊端正地擺放了上去。

他拿著蛋糕盒蓋,蓋子上有一個腰封,上面鐫印著金屬色澤的文字:

Birthday is real rebirth

新生之日,是生日

他痴痴然地看著那幾個字看了許久,笑了起來。

可是余飛分明看見他眼角有什麼閃閃發亮的東西流了下來。他低下頭時,就看不見了。

他自言自語般地笑說了一句:

「好多年,沒過過生日了。」

他從腰封底下抽出一把造型別緻的金屬勺,一口一口地,把糊掉的蛋糕吃得乾乾淨淨。

兩個人安靜地望著。

床邊的時鐘還剩兩分鐘的時候,他忽然說:

「我的禮物呢?」

余飛還有什麼好給予的,她自己就是禮物。

她唇上的唇釉在吃飯時早就被擦乾淨了。白翡麗卻把她按在床上,用她隨身帶著的唇釉給她塗上,又用手指給她細細緻致地抹勻了。

他做這些的時候,離她那麼近,神情和目光又那麼專註,她光是看著,便情生意動了。到他左手手指抹過來的時候,她咬住他的指尖,他便笑了起來,右手從她後頸撫上去,托住她的後腦勺,左手的食指整根送進了她嘴裡,插她的喉嚨。她反射性地嘔了一下,他便笑得更壞了,收回了食指,指尖從她的舌根一直摸到舌尖。

他的目光這麼的綺靡,他便是對她做什麼她都心甘情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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