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遺失之夢

研究生初試的成績要二月底才出來,余飛跑去恕機那裡去求了個簽,出來是上上。恕機看了一眼簽文,說:「考試必過,甭廢話了,回去準備複試吧。」

余飛樂顛顛的,「我還啥也沒說呢,你怎麼知道我問的是考試?」

恕機瞅了余飛一眼,雙掌一合,「阿彌陀佛」,念經一樣念叨了一大段:

「入門先觀來意,既開言切莫躊躇。

「天來問追欲追貴,追來問天為天憂。

「八問七,喜者欲憑七貴,怨者實為七愁。

「七問八,非八有事,定然子息艱難。

「士子問前程,生孫為近古。」

余飛打斷他的叨叨,「什麼天什麼追,什麼七七八八的,你最近研究封建迷信走火入魔了吧?」

「什麼封建迷信?擱現在這會兒叫心理學常識。不過你能聽出天啊追啊,七啊八的,也算你有慧根。」恕機同她比劃,「『天』是父母,『追』指兒女,『七』丈夫『八』妻子。你看你啊,老余腿斷了,兩個兒子都不理,你過去當個海螺姑娘報恩,也算是和他破冰了。」

「再看你和你家小獅獅,魚水得諧、于飛甚樂,還有什麼可問的?你又不是商人,不問前程還問什麼?」

余飛聽了那什麼魚水、于飛,臉色漲得通紅,上去就是老拳拳捶他胸口:「問考試就問考試,你幹嘛每次都要嘲笑我!」

「我嫉妒不行嗎?」

「你不是個和尚嗎?!」

打鬧歸打鬧,恕機的話,余飛卻深信不疑。更何況她考完試心中有底,本來來文殊院就只是求一個心理上的安慰。

回去之後,白天去余清的診所幫忙煮煮飯,空餘時間便開始準備四月份的複試。複試就考三樣:《中國戲曲史》、英語聽力和口語,外加一個專業面試。

白翡麗也很忙,元旦之後就全力投入了《幻世燈》的籌備之中。余飛每天晚上去瞻園給尚、單二老送飯,十次里也難得見到白翡麗一次。

但白翡麗越來越喜歡晚上跑到余飛這個小破公寓里來和她擠著。一開始凍得抖抖索索的也來,後來暖氣修好了,他就來得更頻繁了。每次來還帶一堆食材,就擱在她的小廚房裡不說話。一開始余飛以為他是帶過來給她吃的,後來想明白了,這人是在賴著她給他開小灶呢。

不過破屋藏嬌嘛,這美嬌娘是要寵著的。所以只要他帶,她就給做。更何況余飛覺得看著美人兒吃東西本來就是一種享受,勞尚、單二老教導,白翡麗吃相很好,咀嚼不張口,吐刺必掩口,喝湯用湯匙,小口小口地品。每每吃起來,手和臉都生動。余飛覺得,以後要是學畫畫的話,畫得最多的,應該就是他吃東西。

白翡麗的生物鐘和她是錯開的。余飛早睡早起,生物鐘規律,一般給白翡麗開完小灶,再過一個小時她就上床睡覺,那時候白翡麗會到床上來陪她一會兒,直到她睡著為止,然後再起來接著工作。早上,睡到余飛早功回來,再到工作室去。

兩個人都尚年輕,最好的年紀,對彼此都有需求。燈火滅盡,衾被厚暖,年輕的身體彷彿永不知饜足。

有一天晚上,又是兩次。余飛精疲力竭昏昏欲睡,他還精神很好的樣子。她背靠在他懷裡,就著模糊月色微抬眼瞼,見他左手手指微微曲起,輕輕地撥弄她被汗水粘在頰上和肩上的頭髮。

他的動作有一種妖氣和冶艷,秀氣修長的五指和她濃厚的長髮深深密密地糾纏,漆黑的髮絲纏繞在他白皙的手指之間,余飛恍惚間覺得像山間的青嵐,又似繚繞不散的輕煙。

他的聲音好像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和他平時清磐樣的聲音不同,帶著一種空靈美妙:

他問:「你愛我嗎?」

這個問題問得太突兀了,余飛感覺像是在做夢,又像被他撓到了痒痒,嘻嘻嘻嘻地笑個不停。

他勾著手指搔她耳下的脖子,「嗯?」

余飛困得不行,閉著眼睛笑著扭頭掙扎。

他又問:「你會一輩子陪著我嗎?」

她迷迷糊糊的,又笑,撅住他的五指不讓他亂動,含混說:「誰知道明天的事——」

他於是又低頭吻她。脊背的肌膚摩擦著他胸前和小腹上韌實的肌肉,汗粒清晰地從中間滾過。余飛喜歡這種熨帖的肌膚之親,很快沉沉睡去,僅存的一絲清醒隱隱約約聽到「我愛你,我想一輩子陪著你」,她卻覺得這是夢,並且像每個人遺失掉的千萬個夢一樣,她也很快忘記了。

「風荷」這個名字很快隨著夢入神機的那張照片在圈內傳播開來。夢入神機那張照片很機靈地沒有拍到頭,但反而勾起了更大的好奇心。

畢竟劉戲蟾驚艷一場後消失不見,《龍鱗》演出成功後,關山千重才是鳩白兩出舞台劇真正的幕後製作人的傳言沸反盈天。

再加上之前關山千重和非我工作室的糾葛,一時間大家都熱情地八卦起來。

白翡麗鄭重跟她提過:風荷這名字真不適合你。

余飛心想不適合最好了,她也沒打算在這圈子裡待著,為什麼要取一個一眼能把真人和花名聯繫起來的名字呢?嘴上卻反唇相譏:關山千重更不適合你,咱們兩個半斤八兩,不好嗎?

余飛還見到了小芾蝶,小芾蝶很淡定:早就感覺到你們倆有一腿。

余飛:呵呵,白疼你了。

小芾蝶說,你跟關山老爺愛咋樣咋樣,別染指我的關九女神和弱水白月光。

余飛心想你女神我已經親過了,又轉頭問白翡麗:弱水是誰?

白翡麗嗓子眼兒有點癢,馬放南山代為回答:我們鳩白工作室的上古神物、鎮店之寶,神龍不見首尾,輕易看不到的。

余飛問:比你們四大神獸還上古?

馬放南山點頭:比九哥都骨灰。

余飛蠢蠢欲動,躍躍欲試:看我把這個白月光染成黑月光。

白翡麗把余飛拉走了。

而綾酒那邊,確實再也沒有找過余飛的麻煩。余飛有一次偶然聽見鬼燈和尹雪艷他們在樓梯間里說,關九找綾酒談過一次,說你從我們鳩白工作室出道,有多少黑歷史在我們手裡你知道嗎?關山從頭到尾讓著你,一句話也不多說,那是因為他心地光明,但我關九不是這樣的人。這件事和風荷沒有半點關係,你要是再揪著她不放,就別怪我不客氣了,我能讓你在這個圈子裡一天也混不下去。我關九行得端坐得直,你要跟我硬碰硬,我怕了你就跟你姓。

余飛原本以為,關九想方設法把她拉進鳩白工作室,就是為了讓她回來接著幫忙演劉戲蟾這個角色,或者在《幻世燈》中扮個類似的角色。她甚至覺得白翡麗現在和她保持著這樣的關係,多多少少也有這樣的意思。

她始終記著白翡麗的那句話:你想讓我對你用感情?

但是一直都沒有。儘管她拿了「風荷」這個工牌,關九也沒有這樣誘引過她,白翡麗也從來沒有對她提出過任何要求。

她開始不知道白翡麗到底對她所求為何。

她後來也想開了。可能他和她一樣,都是一個人睡覺怕冷,一個人吃飯怕無聊,飲食男女,人之大欲。既然如此「魚水得諧,于飛甚樂」,那麼何樂而不為之呢?

所以她和白翡麗的相處也愈發變得自然而然起來。有些像是應了關九那句話:「咱就擱一關山千重在辦公室里,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白翡麗不要求她為鳩白工作室做什麼,反倒是她開始經常往白翡麗身邊跑。

白翡麗雖然名義上只是《幻世燈》的製作人,但也幾乎是半個編劇、導演和舞台設計者。跟著《幻世燈》這個項目,余飛看到了一個現代的二次元舞台劇是如何誕生的。她開始理解 「第四堵牆」,了解鏡框式舞台、戲劇空間、舞台設計、阿披亞與光。

前段時間重點做劇本。《幻世燈》已經完本,分作五個單元故事,舞台劇需要把整個故事打散重組,然後截取第一個完整的單元故事,做出一個適合舞台劇表現的劇本。

夢入神機自然是劇本的主筆,但那段時間余飛也經常看到一個瘦瘦小小的女生,坐在夢入神機旁邊奮力敲字,余飛和白翡麗走過時,便會抬起頭來惡狠狠地瞪他們一眼。

余飛發現在鳩白工作室中,問白翡麗一些八卦類的事情遠不如問其他人好使,於是趁那姑娘不在的時候問夢入神機:「你旁邊那姑娘是誰?跟我和關山有仇嗎?」

夢入神機咳嗽了一聲,說:「嗨呀,說起來,還真是有仇。那姑娘是九哥的朋友,《湖中公子》的原作者小狐。咱們在Y市演出的時候,她去看過的。之前九哥邀請她寫《湖中公子》的劇本她沒答應,但看完演出後,跟九哥打了個賭,說要是你跟關山在一塊兒了呢,她就給九哥寫下一個項目的劇本。這不,托你們的福,她把自己坑進去了,她現在估計巴不得你們趕緊分手呢。」

余飛捂著心口想,啊這太可怕了,怎麼會有這樣的人呢,她最不喜歡成人之美了,哪裡是這姑娘想讓他們分開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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