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閣樓上的審訊

二老上到二樓,走進白翡麗的卧室一看,只見床上被子掀開,卻沒有人。尚老先生看了一眼單老太太:「昨天和小白子通電話,他是不是還說沒有女朋友?」

單老太太也是完全摸不著頭腦,懵著臉點頭說:「是啊,我們哪次不問?每次他都說沒有。」

尚老先生的臉色頓時黑了。「之前說是談過一個女朋友,見都沒讓我們見過。現在更厲害了,帶回家過夜都不告訴我們,還當我們是親姥姥親姥爺嗎?」

他撒開單老太太,自己反手按著背,步履蹣跚地走進大書房,撿了個黃花梨的拐杖出來。

單老太太一看就急了,抓著他的胳膊說:「哎呀老尚,小白子能打嗎?細皮嫩肉的一碰就青,你一拐棍還不把他打暈過去!」

尚老先生掙開她,狠狠瞪她一眼:「都是你寵成這樣的!溺愛!」

單老太太過去家裡也是書香世家,嬌生慣養的大小姐出身,這麼多年都聽不得尚老先生埋怨她的不是,遂關起書房門來吼他:

「好像你就沒寵他一樣!看看這三個月你都想他想成啥樣了?變著方兒地找事情撩他,讓他同你說話。小白子也是乖,你讓他幹啥他就老老實實幹啥。這回人家學校把醫生都給你安排好了,讓你安心治好病再回來,你不但不要,還非得提前一天回來,說要給他一個驚喜——哎呀!你看看!現在驚喜大了吧!」

尚老先生氣鼓鼓的,像只河豚,他拄著拐杖開門走了兩步,突然「哎喲」一聲,拿手扶著腰。單老太太本來同他生氣,不扶他了,又趕緊追過來把他攙著,念叨他:「就作吧,這麼大年紀還作!」

尚老先生按著腰:「哎哎,小單,扶我上樓去……臭小子,看我不好好教訓他一頓!」

白翡麗向來晚起,尤其是從國外念書回來之後,不管幾點睡,早上不睡到十一二點不會起床。二老一輩子都在學校中度過,作息極其規律,嚴格按照學校的時間表來。

他們一開始特別看不慣白翡麗這樣,每天七點鐘就把他從床上拖下來。但看著他起來之後,直到坐到餐桌上都還是一副魂飛魄散滿臉恍惚的模樣,又實在忍不住心軟,最後也只能由他去了。

但是今天,尚老先生不管三七二十一,得在這個點兒去找白翡麗討個說法。

尚老先生千辛萬苦爬到閣樓上,只見白翡麗還在蒙頭大睡,只有長長的頭髮露在外面,亂糟糟的有如一團亂麻,像被狗啃過一樣,下面還有幾綹挑染成了淡白色。尚老先生登時氣不打一處來,拉著他的被子一掀,剛要罵,忽的眼睛瞪得溜圓,立馬又給他蓋了回去。

單老太太還站在床尾,連忙問道:「怎麼了老尚?」她也追過來要撩白翡麗的被子。尚老爺子趕緊壓住:「別看,免得你心疼——哎呀這孩子,怎麼弄的!」他心疼得要命,頓時忘了自己還是拿著拐杖進來的。

單老太太一聽,還以為出了什麼大事,「啊」了一聲,一定要自己撩被子看。二老正在角力,白翡麗醒了,頭伸出被子一看,兩張熟悉的臉赫然眼前,登時一個激靈清醒過來,從被子底下爬到了另一邊,揪緊了被子喊:「姥姥姥爺?」

他還懷疑自己在做夢,咬了口被子確信自己醒著,又驚又嚇地問道:「你們不是說明天回來嗎?怎麼現在就到了?」

尚老先生一聽這話,「呵呵」冷笑兩聲,責備說:「還嫌姥姥姥爺回來早了?」

白翡麗忙說:「沒有……」

尚老先生打斷他:「看看你現在的樣子!我們三個月不在,你頭髮也留長了,顏色也染了,難怪中間不肯跟我們視頻!剛才去你房間,你日曆上還寫著『12月23日,剪頭髮』,我們要不是早一天回來,看得到你這副妖艷樣子?」

白翡麗一醒來就被罵了個狗血淋頭,一句話也不敢多說,裹著被子坐了半天,反應了一下,老老實實認錯:「我這就起床去剪。」

「算啦!」尚老先生氣憤地說,「看都看到了!除了亂,也不算太丑!」

白翡麗:「???」正懵著,尚老先生又是一通數落:「你身上花花綠綠的怎麼回事?被誰打成這樣的?別人打你你不會打回去嗎?!讓你練了這麼多年的跆拳道是白練的嗎?!怎麼還這麼一副天上掉下個林妹妹的樣子?!」

白翡麗:「……」

他這才忽的想起來余飛不見了!二老回來得太突然,他一時之間未做他想,這時候反應過來,有些慌張地四下里去搜尋,卻還哪裡看得到余飛的蹤影?對面晾衣架上掛著的她的衣服也不見了,床上的圍巾也不見了,整個房間里又沒了她的任何痕迹。

她又去哪兒了?她什麼時候走的?她為什麼又要走?昨晚上她難道不高興嗎?親密的時候她便叫他「阿翡」,她叫得和其他人都不一樣,但她對他到底是怎樣的感情?

他想起她第一次早上醒來,壓著被子對他說:「俺們萍水相逢,各行各路,就別再見面了。」

他又想起她第二次在老巷裡,流著眼淚轉身離開,一走就是八個月如泥牛入海,再也找不到她這個人。

瞻園的這棟小樓,除了生病時關九來找過他一次,他沒向其他任何人提及過,哪怕綾酒都不知道他住在這裡。而就算關九,也沒踏上過二樓以上他的世界。昨晚上,他想留她下來的心意難道還不夠明白嗎?為什麼她仍然就這樣消失了?

想著這些,白翡麗心裡頭忽而一涼,眼睛淡淡地望向一邊,又有幾分生氣。

尚老先生見他一雙艷麗的眼睛一會兒看看這裡,一會兒看看那裡,就沒個正定,不由得沒好氣道:「問你話呢!這些賬咱們一筆一筆算,先說你身上怎麼了!」

白翡麗愣了下,低下頭,把被子掀了一條縫往裡面瞅,果然只見裡頭處處青青紅紅、大開染坊,有的是指印子有的是成片的絮雲,心裡頭咕嚕冒出個髒字兒,捂著臉含糊又崩潰地低叫了一聲:「阿水啊——」臉紅到脖子根。

明明上一次還沒有這麼嚴重。

他天生皮膚又白又薄,稍有輕碰就會淤青。小時候姥姥姥爺還以為他有血液病,幾次帶他去醫院檢查血象,然而查來查去都沒有任何問題,醫生讓他盡量避免磕碰和受傷。所以他一直到十來歲,家裡的傢具都還是包著角的。

單老太太以為他真的有什麼事,急了,就走到床另一邊去拉白翡麗的被子:「到底怎麼回事?小白子,讓我看看,傷哪兒了?」

白翡麗忙拉緊了被子,咳嗽了兩聲,說:「昨晚上好像夢遊了,從閣樓樓梯上滾了下去——真沒打架。」

尚老先生狐疑:「那怎麼會這麼嚴重?」

「不嚴重。」白翡麗雙手合在鼻子前,硬著頭皮想:好歹姥姥姥爺沒往那方面想。

然而尚老先生又問:「昨天給你打電話,你還說沒女朋友?」

白翡麗:「……」

白翡麗:「是的。」

尚老先生把圍巾往他面前一扔:「這是哪來的?」

白翡麗看著圍巾上貓爪子勾出來的坑坑洞洞,心中疑惑這圍巾怎麼到了姥爺手裡,嘴上還是應付著姥爺說:「虎妞從外面撿的?」

虎妞身上還系著牽引繩呢,怎麼可能從外面撿!這小子胡說八道!尚老先生終於徹底生氣了:「找一隻貓頂鍋你要不要臉你?我和你姥姥都看見了!那個姑娘!」

白翡麗一邊有被甩的感覺一邊還得接受姥姥姥爺的盤問,心想這事兒算是說不清了,只得裝傻到底,說:「哪來的姑娘?」

尚老先生氣飛了,伸手就去抽旁邊的抽屜。辦完事之後的證據都還在裡面,哪能讓姥姥姥爺看到?白翡麗一個撲過去按住,尚老先生氣得大叫:「看看你的手!被誰抓的!」

「貓……」

「胡扯!」

這時候白翡麗枕邊的手機忽的來了個電話,白翡麗扭頭一看,是「白居淵」,時間才早上六點半。

大清早的都來添亂嗎?白翡麗一隻手便給掛了。

他一個骨碌翻身,拖著被子跪在了床上,給尚老先生鞠躬道歉:

「對不起姥爺,我不該有婚前性行為。」

「我什麼時候說不能有了!」尚老先生差點沒被他氣得背過氣去,「我說過不該了嗎?」他簡直恨鐵不成鋼,「都二十四了,我外孫血氣方剛,帶個姑娘回來睡怎麼了?!天經地義!我就問你,為什麼昨天還跟我說沒有女朋友!為什麼一大清早就讓那個姑娘跑了?你是不是不想負責任?!」

白翡麗心情低落,這件事敢情是說反了,是那個姑娘不想對您外孫負責任。

單老太太也語重心長地說:「這姑娘像是很怕見到我們似的,我們還沒看到她一眼呢,她就從後門跑了。你既然都把人家帶回家了,總歸不是想隨便玩玩吧?我看那姑娘的打扮,應該是個好孩子。姑娘家的心很脆的,你別傷了人家的心。」

白翡麗垂首不言。白居淵又打電話來,他又摁掉。

尚老先生看到了,問:「你爸找你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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