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滄海無心

要給籠子里的倉鼠吱吱餵食的時候,關九才想起來今天又忘了給蟲子們買新鮮的麵包。

她伸直了頭四面張望了一番,發現小芾蝶面前擱著一袋早上沒吃完的切片麵包。

她過去兩根指頭拎起麵包袋子,伸手擰了一把小芾蝶的臉蛋兒,說:「寶貝兒,你今天的午飯我請,這袋麵包歸我了。」

小芾蝶齜著牙抱著胳膊,「噝——」她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指天發誓:「太噁心了,我以後再買麵包就胖十斤。」

關九白了小芾蝶一眼。她翻開座位邊上的小盒子,裡面密密麻麻地蠕動著白花花的蟲子。麵包一覆蓋上去,蟲子們扭動身軀一擁而上。關九挑了三四條餵給吱吱吃。

麵包蟲丟進吱吱的籠子,關九忽的眼珠子一轉,又揀出一條最肥最大的,握在手裡。走到小芾蝶身邊,她俯身,單手摟緊小芾蝶,臉頰貼近小芾蝶的臉頰,溫存地說道:「Yura——」

辦公室里各個角落裡發出一陣噓聲:「吁——」

小芾蝶面紅心跳,心驚肉跳:「九哥——你想幹嘛?」

關九伸出右拳,張開手心在小芾蝶面前飛快地晃了一下,然後合拳放在了小芾蝶衣領的領口處。

「啊——」小芾蝶凄厲的叫聲瞬間爆發,回蕩在鳩白工作室的整個辦公室里。

她像快死了一樣地掙扎,關九早有防備,死死地按住她,壓低了聲音在她耳邊說:「寶貝兒,告訴我你表姐在哪裡,我就不把蟲子放進去。」

小芾蝶已經被嚇得失去理智,狂叫:「我不知道啊!九哥!我真的不知道!」

關九拳尾稍稍鬆開一個小孔,露出半截肉蟲,又肥又白,軟軟地在小芾蝶的鎖骨上掙來掙去。小芾蝶感受到那種柔軟又猙獰的觸感,整個人近乎崩潰,眼淚都出來了,哭著喊道:「九哥!我好怕啊!快拿走啊!拿走啊!嗚嗚嗚嗚——」

關九問:「真的不說?我放了——」

小芾蝶只剩哭了,上氣不接下氣,幾乎下一瞬就要厥倒。

馬放南山捂住了雙眼:「太殘忍了。」

關九收回握著蟲子的手,心中暗暗嘆了口氣。

逼問小芾蝶也不是一天兩天。起初小芾蝶什麼都不肯說,她使盡渾身解數,小芾蝶才交代她表姐真名叫余婉儀,在北京唱京劇,很少回家。再問其他,就什麼也問不出來。

本能的反應不會騙人。現在來看,小芾蝶是真的對余婉儀知之甚少。

八個月前,四月九號Y市漫展演出完的那晚,白翡麗和余婉儀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她不知道。

她唯一知曉的是,那晚非我工作室離恨天、陰度司等四個人被打成重傷。非我工作室報警,稱兇手和一個叫言佩珊的年輕女人有關。警方經查證,發現他們所指證的那個叫「言佩珊」的女人,實際年齡四十七歲,在案情發生當晚於Y市第一人民醫院病重去世,不存在犯罪可能。

由於案發所在地是古舊小巷,沒有安裝監控器,無法調出充分有效的監控錄像,所以此案最終不了了之。

那晚的事情,非我工作室的幾人絕口不提,白翡麗也不發一言,其他人於是無從得知。

但她那晚,是從醫院的花壇里把白翡麗撿回來的。

慶功宴中她便覺得白翡麗心不在焉,隨後他便說有事要出去一下。隨後她便接到了Y市第一人民醫院的一個電話,通知她速來接走白翡麗,並鄭重警告她,既然你的朋友暈血,以後就不要讓他來醫院急診區,到處都是血淋淋的,他看了怎麼受得了?

她匆匆趕到的時候白翡麗已經不在,急診區外面的大花壇里密密麻麻種著一米多高的美人蕉,花繁葉茂,氣味香甜,彷彿試圖掩蓋醫院裡散發出來的濃重消毒水味道。

她在這花叢中找到了藏在裡面的白翡麗——他的狀態已經非常不好——這不是簡單的暈血了。她趕走追隨過來的尹雪艷和鬼燈等人,把白翡麗帶了回去。

解鈴還須繫鈴人。她知道這事情肯定和余婉儀有關,但那時候余婉儀已經無法聯繫。恕機除了一個微博,也沒有留下聯繫方式。她去微博上私信恕機,恕機的回覆就放之四海而皆準的四個字:隨緣而行。

線索斷得就剩下了小芾蝶。然而小芾蝶在那段時間失聯,高考結束之後才和她恢複聯繫,說是被母親沒收了手機。但除了余婉儀的真名實姓,小芾蝶也給不出其他有價值的信息。

她始終不死心,在小芾蝶考上北服來到北京之後,她和小芾蝶勾搭在一起想引余婉儀出來,結果三個多月過去,余婉儀始終沒有出現。余婉儀也並不是沒有去看過小芾蝶,但據小芾蝶交代,余婉儀每次出現都是沒有任何徵兆的突然襲擊,還留給小芾蝶一句話:看到你越來越胖我就放心了。

這句話說得讓她莫名覺得余婉儀是個負心人。

白翡麗那一晚之後閉門休養了一個月,回來時消瘦了許多。她拉著他每天去健身房,吃營養餐,過了許久才恢複回來。

余婉儀徹底失去消息,他也閉口不提這個人。但是《湖中公子》的舞台劇項目,卻徹徹底底被擱置了下來。微博上的怨念滔滔不絕,至今仍有人天天在鳩白工作室的官方微博下面求出下半部,還揚言要給鳩白工作室寄刀片和死老鼠。

工作室也不是沒想過換人,還推薦了圈內不少人來接替劉戲蟾這個角色。然而白翡麗始終一言不發,其他人也就覺得無趣。那些自薦或者被推薦的人都對這個角色十分感興趣,然而看了她們投遞的試戲視頻之後,工作室的人也便全都一言不發了。

曾經滄海這種事,本來就十分可怕。更可怕的是,滄海不曾意識到自己是滄海。

滄海無心。

小芾蝶還伏在桌上嚶嚶嚶地哭:「我恨你……你再也不是我九哥了……」

關九說:「小美人兒別哭了,我就算不是你九哥,也可以是你九媽呀。」

小芾蝶的哭音放大了一聲,爬起來抱著電腦跑到了馬放南山那邊。

馬放南山點評:「小夫妻吵架氣回娘家的既視感。」說完靈感造訪,啪啪啪敲出了一大段歌詞。

夢入神機來找關九:「九哥,《龍鱗》那邊試演的初步反饋出來了,無論是遊戲公司還是粉絲,評價都很好。這算個階段性的大成果了,咱們中午出去撮一頓大的唄?」

關九看了眼電腦,剛蹦出個郵件提醒,正是《龍鱗》所屬的「王者之翼」遊戲公司發送過來的試演反饋,她粗略掃了一眼,對方的確表示相當驚喜,同時也提了一些修改意見,實施起來難度不算太大。

她問夢入神機:「去哪吃?」

夢入神機喜孜孜地說:「地鐵站那邊的購物廣場新開了一家重慶火鍋,我們剛訂了個大桌。」

關九斜了夢入神機一眼:「重慶火鍋?你們問過關山的意見了么?」

夢入神機朝排練廳努了努嘴:「虎妞在裡面呢,誰敢進去?」

關九哼了一聲:「別盡拿虎妞當擋箭牌!明明知道關山口味清淡,你們還點重慶火鍋,我看你們就是故意不想讓他去,怕他吃飯的時候念叨你們是不是?」

夢入神機頭都大了,苦著臉說:「九哥,關山不喜歡《龍鱗》這個項目你又不是不知道?從一開始寫劇本他就不停挑刺,咱們項目上的所有人這幾個月都快被他逼瘋了,還以為接了這個項目能輕鬆些呢,誰知道還是這麼苦!這都已經試演了,他提出來的修改意見比遊戲公司還多!……」

夢入神機一倒苦水就開始滔滔不絕。這也不怪他們,白翡麗從一開始在這個工作室就不怎麼受這些人的待見。只不過那會他還在國外念書,和工作室的人大部分時間都是線上交流,大家感覺還不明顯。去年七月份他回國開始做《湖中公子》的舞台劇,整個工作室的人才領略到這個人的龜毛。這些人本來都是關九拉進來的人,一個個的都把關九當保護傘,動不動就對著她大吐苦水,對關山千重橫加抱怨。

關九豎起眉毛,說:「要不是關山一開始就挑那麼多刺,現在挑刺的就是咱們的大金主了。你覺得是讓關山挑刺好,還是讓金主挑刺好?」

夢入神機癟著嘴。關九看看窗外,灰色的天空中紛紛揚揚地飄起了小雪。她說:「這麼冷,關山估計不想出門。你帶著大伙兒去吧,開開心心吃一頓大的,記關山賬上。我去跟關山談談心,解救一下你們。」

夢入神機歡天喜地,一聲招呼之下,整個辦公室瞬間就空了。

又只剩下關九,和桌子上吱吱吃東西時窸窸窣窣的聲音。吱吱已經兩歲了,在倉鼠中已屬年邁,不但開始變瘦脫毛,捧著麵包蟲的兩隻小爪子還不停發抖,肥大的麵包蟲扭動著掉到木屑上。

關九用剪子剪斷麵包蟲,用鑷子餵給吱吱吃。

吱吱是鳩白工作室註冊成立的當日,她在工商局外面從一個小販手裡買的。這已經是第三隻吱吱,前兩隻沒養多久就夭折了,這一隻吱吱,看來終於能夠壽滿天年。

白翡麗之前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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