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湖中公子

Y市漫展兩天時間,兩個晚上從七點到十點,都有舞台劇表演。

但誰都知道,壓軸戲全在第二天。

第一天晚上主要是中小型工作室和學生社團的集中展演,時長都不超過十分鐘,主要是走秀、歌舞,和一些經典片段的展現,故事性都不強。

但在第二天晚上,則安排的是非我、花咲、妖刀聯盟、Ashura四大商業社團的舞台劇,外加一個鳩白工作室的《湖中公子》。

一個月前,漫展的主辦方把舞台劇演出名單公布出來的時候,圈子裡便掀起了一場軒然大波。

誰家工作室和社團不希望自己的表演被安排在第二天?人流量、業界和媒體的關注程度,都和第一天不可同日而語。

四大商團的劇被安排在第二天,沒有人有異議,但鳩白工作室的《湖中公子》為什麼也能排在第二天?

非我、花咲這些大型工作室成立時間悠久,在圈子裡根基深厚,實力強大,背後都有大金主撐腰。

但鳩白工作室怎麼回事?雖然關九、馬放南山等都是圈子裡的大神,但就鳩白來說,成立沒幾年,作品寥寥,舞台劇甚至從來沒有出過。和非我這些來比,鳩白真的就只能算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工作室。

還有舞台劇的內容。非我工作室這次的舞台劇做的是一家大型古風玄幻遊戲的同人,花咲和妖刀聯盟分別改編了日本和國內的兩個知名漫畫,Ashura則慣常和耽美大神合作,做他們耽美作品的舞台劇改編。總而言之拿現在被用濫了的詞來說,都是大神級IP。

但《湖中公子》是什麼玩意兒?

有好事之人去扒了一下原著:晉江文學城一本非知名言情小說,VIP都沒入,一篇免費文。收藏兩千左右,評論不到三千,這樣的數據,在晉江怎麼看都是撲街貨。

這個事情就有點迷了。

一時之間鳩白工作室成了眾矢之的,嘲笑、質疑、謾罵的聲音鋪天蓋地而來。

鳩白工作室全體成員集體裝死。

就連原著作者都配合裝死。

最後還是漫展主辦方出了個說明,表示所有的內容篩選都是嚴格按照官方標準而來,沒有任何不公平不公正的內幕操作。

攻擊的聲音消停了會。

然而鳩白工作室的裝死行為還沒有結束。漫展前的半個月,各家工作室理應進入密集的宣傳階段,做做廣告,發歌曲、片花、劇照之類的宣傳物料,以及配合舞台劇出靜態的cos片子來吸引粉絲,製造影響力,然而鳩白徹底裝死,連一張舞台劇人物的定妝都沒有發。

所有人都再猜這個舞台劇是不是遲早要完。

關九、馬放南山等鳩白大神們的粉絲都覺得心好累。

但《湖中公子》還是頑強地出現在了最終的演出名單上。

誰知道天有不測風雲,就在開展三天前,突然又爆出了「綾酒轉投非我工作室」事件。《湖中公子》的重要角色劉戲蟾沒了。

鳩白工作室誓將裝死進行到底。

鳩白諸大神的粉絲陷入了新一輪的心塞和絕望之中。

晚上七點,舞台劇演出準時在Y市國際展覽館的實驗劇場開始。

實驗劇場千餘人的座位坐得滿滿當當,主要都是漫展觀眾,以及各大工作室及其IP作品的自帶粉絲。

非我工作室的舞台劇《九州清晏》爭取到了第一個上演,因為他們的舞台布景非常複雜,第一個上台能夠爭取到足夠的提前布景時間。

《九州清晏》背靠的那款遊戲已經運營了五六年,用戶數量三千萬左右,活躍玩家達八百萬,在漫展玩家中普及度非常高。這一次遊戲公司作為贊助方也下了血本,所有道具和服裝都做到了高度還原。加上這家遊戲公司本來就在Y市隔壁,這次便組織了一個宣傳團隊過來拍照和直播,配合舞台劇做成一個多渠道全方位的事件營銷。

余飛正在化妝間化妝,鳩白的團隊也都在,唯獨沒有白翡麗。恕機對白翡麗感興趣,關九卻說白翡麗去盯道具和聲光程序去了。

化妝間的電視機中播放著非我工作室的舞台劇表演,看得出華麗大氣,人物眾多,戲服和道具十分精美。主要角色一出場,台下便是激動無比的掌聲和尖叫聲。

馬放南山評價:今晚的表演,就是一場資本的比拼。

妖刀聯盟是下一場。妖刀的頭兒顧流眄是關九的好友,敲門進了鳩白的化妝室,跟關九開玩笑:

「九哥,有沒有後悔強行插入今天的演出名單?反正你們最後一場,現在退出還來得及。」

關九正咬著橡皮筋在扎頭髮,她客串一個小角色,紫川郡主,一身紫色帶有軍服感的裙裝英姿颯爽。她痛呸了顧流眄一句:「滾吧!沒聽說過廟小妖風大?我們就是那小廟妖風,待會吹死你們幾個大廟!」

余飛慢悠悠地、細緻致地化著戲妝。一個月沒怎麼碰過了,竟也不覺得手生,彷彿那些油墨本就長在她臉上,她只是輕輕粉粉刷刷,讓它們顯山露水一樣。

沒有人打擾她,其實也是沒有人理睬她。

她心裡很清楚,鳩白的人對她觀感一般,誰也沒有想到,最後來演劉戲蟾的是她。前天在這個地方第一次和鳩白眾人相見的時候,她雖然算是和鳩白站在一邊,但離恨天對她的攻擊,很顯然大大削弱了鳩白眾人對她的好感。

後來她答應了演出,卻又缺席和他們的排練。剛才的排練,她也沒使足力氣。那戲服難穿,又容易臟,她就換了套隨身帶來的寬鬆練功服和他們排了一遍。結合正式的聲光效果,沒有出紕漏,但是也絕沒有任何彩頭。鳩白的眾人對她沒有失望,但也沒有任何驚喜。

余飛不怎麼在乎其他人對她的觀感,但今天不是和白翡麗對戲,她總覺得少了點什麼。她懶洋洋的,沒有什麼興趣去儘力。更何況剛到時她聽見關九說的話,雖無惡意,卻讓她心頭隱隱不快。

她便興緻缺缺,用油彩慢慢地抹臉,抹得面面俱到,抹得精緻無缺,直到整張臉都白生生光緻緻的。然後便抹紅彩,拿那紅色的油彩,從鼻樑兩側到耳邊,由深到淺細細地敷衍開來,像桃花暈染了春水,像三春景暉天然鋪陳,那一段風流俊俏態度,一瞬便出來了。再自眉攢向上「打通天」,抹一道細細紅痕遷延而上,直至天靈,便又脫了脂粉氣,那等靈英神氣,也躍然而生。

她慢慢地傅粉描眉,慢慢地染唇繪眼,眼角魚尾處勾勒出細細一條長線,風致妖嬈。再勒頭,吊眉,完全沉浸其中。她本就是一雙危危上挑的鳳眼,眉一弔起來時,那眼角的長線便完全活了。一雙眼神采奕奕,俊氣之餘,又有一股子劉戲蟾那種誘人的妖氣。

那邊鳩白的人和恕機打成了一片。恕機這人的長相性格本來就討喜,當鳩白的人發現他是個貨真價實的和尚的時候,更是驚呆了,歡喜得不得了。畢竟真和尚本來就少見,這麼平易近人,可以上手摸上嘴調戲的帥和尚就更是千載難逢的稀罕物兒了。

那個演阿羅舍的四大神獸之二——夢入神機說什麼也不肯自己演了,他本來就只是個編劇,因為阿羅舍台詞和動作少,和馬放南山拋了一枚硬幣之後,被拉了壯丁。夢入神機跟關九哭訴說頭可斷,頭髮不可斷,身體髮膚,受之父母,剃個光頭,是對父母的大不孝,既然現在來了個真法師,名字也和他如此有緣,一定是上天派來解救他的,請讓法師本色出演吧。於是恕機就真的白賺了這麼個角色,橫豎他也沒什麼動作戲,連衣服都不用換,就只負責在刀光劍影里巋然不動,面對劉戲蟾的調戲坐懷不亂,然後喝口茶賣個萌就行了,儼然一個團寵。

余飛換好戲服,戴上盔頭,插上那兩根五六尺長的翎子,外面就一聲喊,「鳩白的兄弟姐妹們浪起來!該我們上場了!」

余飛候在後台的暗處。鳩白的工作人員在緊張兮兮地布置舞台。之前幾場拖了點時間,本來預期表演九點半能開始,現在已經快十點了。余飛悄悄扒著幕布看了看,只見有些觀眾已經起身離開,觀眾席上一片混亂。但前排的舞台邊上又站了不少人,看著依稀是剛剛演出完的非我、花咲等工作室的人。

大多數人臉上掛著看熱鬧的笑意,交頭接耳,動來動去,顯然都是打算不好看就立馬走人了。

余飛看了一圈,仍然沒看到白翡麗。

實驗劇場十點半準時關閉,鳩白的工作人員丁點時間不敢浪費。戲檯布置完,寬大的帷幕緩緩拉開。

隨著舞台布景全部呈現出來,喧鬧嘈雜的觀眾席忽然變得鴉雀無聲。

白沙灘,碧水湖,湖邊一塊大石碑,上書「一剎海」三個飛揚跋扈的紅色大字。

白雲在水,游魚在天,活靈活現地相戲。

古剎鐘聲莊嚴,響遏行雲。

湖心一苑,青磚白牆,飛檐斗拱,好似畫境。

光打得很集中,湖心這一片地方,宛如一個清凈琉璃世界,然而舞台四方,卻又一片黑暗,隱約可見瀰漫著濃重的妖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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