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蝶恣

如果說,前兩次相遇,關山千重都堪稱教科書級別的淡定的話,這一次,余飛終於從他臉上看到了大約有兩三秒的怔忡。果然,「偶然」這種事積累到一定程度,也會從量變發展為質變。

「你是誰?」離恨天指著余飛,又問關山千重:「她是哪個?」

兩個人幾乎同時回答:

余飛:「我是來面試的。」

關山千重:「走錯地方了。」

眾人:「???」

余飛雙手抱著胳膊,挺了挺腰,無所謂地笑了一聲,說:「是走錯地方了,打擾。」

離恨天兩眼一眯,問關山千重:「你們認識?」

關山千重道:「不認識。」

余飛牽著嘴角,冷笑了一聲,「怎麼可能呢。」

眾人臉上都是一副不明就裡的神色,就連關山千重都忍不住看了余飛一眼,她這句話到底是在懟他,還是在回答離恨天,恐怕只有餘飛自己知道。

綾酒之前委屈的淚水都收了,手指死死地卷著頭髮,盯著余飛看。余飛不用看她,都能感覺到那股涼颼颼的敵意。她心底一嗤。

離恨天看著余飛和關山千重,微眯著眼,臉上也是若有所思。

余飛沒興趣理睬空氣中的這些暗潮湧動,轉身問關山千重:「你們就是鳩白工作室吧?」

關山千重點頭。

「那你有沒有看到小芾蝶?」余飛想既然是面試,他是工作室合伙人,應該知道。

關山千重遲疑了下,眉頭微蹙:「我沒看到哪裡有小蝴蝶。」

余飛:「……」那她是不是還要去外面花壇找找啊?他難道以為她是個傻子嗎?還自動幫她糾正發音?

「那Yura丸子呢?那什麼,『我沒有聞到戀愛的酸臭味』。」

關山千重:「???」

眾人:「???」鳩白這邊望著被問懵了的自家工作室的老闆,一個個都是滿臉不知要哭還是要笑的表情,而非我那邊,面對余飛這個突然出現的不走尋常路的攪局者,也都一時間不知所措。

余飛心想這實在是太羞恥了,要不是為了小芾蝶,這輩子她嘴裡都不會蹦出這幾個詞來。正想還能怎麼提示的時候,鬼燈反應過來了,湊過去低聲對關山千重說:「Yura不就是那個Y市小有名氣的獨立coser嗎?服裝都是自己設計製作的,很有特色。九哥今天面試的好像就是她。」

關山千重點了點頭,余飛耳朵尖,卻已經聽見了,向鬼燈道了句:「知道了,多謝。」

她轉身便走,離恨天忽然高喊了一聲:「等一下!——聽了老半天牆角,就這麼走了?」

余飛忽然又折回來,離恨天以為她要和他說話了,還把胸口挺了挺,余飛卻看都沒看他一眼,徑直向關山千重問道:「關九在哪裡?」

這樣的行為,一下子就把離恨天惹惱了。還不待關山千重開口,離恨天便輕佻說道:

「妞兒,你很沒禮貌你知道不?」

這就是明明白白的攻擊了,他以為他是誰?余飛本來就對離恨天毫無好感,前天在公交車站,他和綾酒兩人用那種噁心人的眼神看她她還沒計較呢,現在又來挑釁是幾個意思?剛才他們非我工作室明知道展板後面有人還那樣推,要不是她跑得快現在指不定滿臉是血呢。

思及於此,余飛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她可不是那種忍氣吞聲任人宰割的人,伶俐一轉身,眼睛刀子樣剮了離恨天一眼:

「你戲很多啊。」余飛說,「你這麼有禮貌,是不是打死個蚊子得說聲對不起,踩死只螞蟻都要給它戴個孝?你去上廁所,是不是還要先敲門,生怕吵到了裡頭借馬桶的鬼?」

離恨天那一瞬間臉都白了。鳩白工作室全體成員忍俊不禁,險些就笑出聲來。非我工作室則氣得集體向前一步,儼然是要動手,關山千重往前走了一步,站到了余飛面前。關山千重一動,鳩白工作室也全部跟著動。

剛才本已緩和下來的氣氛忽然又變得緊張起來,雙方距離縮短到一步之遙,火藥味濃烈到一觸即發。

啪,啪。離恨天拍了兩下手,臉上已經換了有點邪魅的笑容:「Y市的『小姐』,百聞不如一見。長得帶勁不說,『嘴』上也這麼帶勁。」說這話時,又富含深意地瞄了關山千重一眼。

余飛一聽,火氣「蹭」的一下就起來了。

「你這話什麼意思?什麼『小姐』?」

她又要向前逼近一步,被關山千重擋住。

綾酒看著關山千重的動作,咬了咬唇,離恨天也把他的動作收在了眼裡,不懷好意地笑了笑,說:

「關山,你說你不認識這位小姐,但是巧了,我和她還真有過兩面之緣。」他有意停了停,吊足眾人胃口,「第一回她在醫院看性病,第二回,她出了醫院,轉身就在路邊拉生意。喏,就是穿成今天這樣兒,腿好,腰好,前凸後翹,別人直接拿一把錢往她胸口塞。嘖嘖,關山,我可給你提個醒兒,記得戴套,別染了臟病。」

余飛聽了離恨天的這一席話,總算是徹徹底底鬧明白了。

當時她去醫院拿帶狀皰疹的葯,去的是皮膚科。而Y市的醫院,皮膚科和性病專科的確就是緊挨著的,患者候診也是在一起。

後來在公交車站,她和謝滌康玩鬧,說的是當地的白話,離恨天和綾酒聽不懂,想必就以為是他們是在做某些交易了,難怪,他們當時會用那樣的眼神看她。

余飛氣極反笑,腰肢一擰便帶了揮之不去的風塵味兒,眼神兒和聲音也跟著變了:

「係啊係啊,我活好唔貴,兩個鍾四百蚊,ISO標準化一條龍服務,老細你住東方大酒店系咪?間房號幾多,今晚我去搵你,一定比你隔離呢個靚女勁。你戴套,唔怕污糟。」

她一口白話飛快地甩出來,眾人都懵了,於是鳩白工作室便看到他們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合伙人關山千重臉上抽了一下,側過頭去拿手擋了一下臉,回過頭來又恢複了正常的面癱表情。

那邊余飛又連珠炮似的道:「哦對,我忘了您是外地人聽不懂,我再給您講一遍,我呢,活好不貴,兩小時四百塊,ISO標準化一條龍服務,老闆您住東方大酒店是不是?房間號多少,今晚我去找您,絕對比您旁邊這姑娘強。您戴套,不怕臟。」

綾酒酒店私會離恨天的照片,那天的熱搜底下一翻就有,余飛當時看到了,她是Y市人,能不一眼看出那就是Y市鼎鼎有名的老牌豪華酒店——東方大酒店?

綾酒一聽自己也被扯進去了,還捅出了「東方大酒店」這個名字,當即臉上掛不住,惱羞成怒斥道:「你這女的怎麼這麼不要臉!」

余飛心想自己的生活領域跟他們隔了十萬八千里遠,這裡又沒人知道她真名,她不混這個圈兒,就算得罪個十個八個的,她也沒在怕的。她一光腳的,還怕穿鞋的不成?

余飛臉上掛了個耀眼的笑意,雙手叉了腰,道:「我就一出來賣的,要什麼臉?怕的就是有些人又當又立,心機最多。要做什麼就光明正大做嘛,金主又不小氣,何必像只耗子似的躲躲藏藏?」說著,還嘴角勾著刻薄的笑瞟了陰度司一眼——她就是這麼睚眥必報。

鳩白工作室一聽,這是友軍啊?也不知誰忽然叫了聲:「好!」

這一下又是火上澆油兵荒馬亂,眼看兩邊真的是要打起來,忽的正門吱嘎一聲,又有人進來了——

見到房間中的陣仗,關九和小芾蝶驚訝無比。關九道:「……言佩珊?關山?……」離恨天和綾酒的目光立即投了過來。

小芾蝶的關注點卻全在余飛身上。「表姐!你怎麼在這裡呀!」她飛奔過去,余飛看見她,鬆了口氣,抓著她的胳膊把她往外帶,「跟我出去。」

「表姐!」小芾蝶掙扎。然而余飛唱戲,唱念做打四大基本功,「打」的功底也是紮實的。她拉著小芾蝶走,小芾蝶竟掙脫不開。

那邊離恨天那肯善罷甘休,伸手過來攔著余飛。余飛正要發作,卻見關山千重過來,一把將離恨天的手臂按下。

「讓她們走。」關山千重背對著她,聲音中毫無波瀾地說。

余飛眼角餘光瞟了一眼關山千重。她過去對他的刻板印象,確實有偏離。譬如她會直覺覺得離恨天魁梧有力,關山千重楊柳扶風,離恨天應該更高一些。但現在近在咫尺,關山千重的肩線竟比離恨天還要高上一指。他鉗著離恨天的手腕,衣服底下是隱約的肌肉線條,曲線流暢而並不誇張,有一種隱而不發的美感。

余飛感覺自己又開始不合時宜地想多。她及時打住了自己的妄念,心道這兩人都算不上什麼好東西,誰輸誰贏也和她沒什麼關係,毋須再多停留。這般想著,拖著掙扎嚷嚷個不停的小芾蝶出了這間房的小門。

身後,還隱約聽見綾酒半帶怨憤半帶哽咽的聲音說:「……我真是瞎了眼……你這樣護著一個妓女……你過去有這樣護著我嗎!……」

小芾蝶好奇地問:「妓女?綾酒說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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