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羅宜寧提著食盒走了進去,有小廝給她打起厚棉帘子,裡頭羅慎遠果然起身了在穿衣。有兩個丫頭在伺候著他穿衣,他自己坐在床邊整理衣袖。見她進來了也沒有說什麼,好像也沒有看她。

羅宜寧卻茫然地看向那兩個丫頭,她記得是原來就一直伺候他的。後來她嫁過來了,他與她一起住就不怎麼用丫頭了。

她心裡突然有點酸澀,其實只要羅慎遠想,他隨時都能有各種各樣的女人。通房,侍妾,不過他似乎從來沒動過念頭。

那兩個丫頭應當只是進來伺候他穿衣的,伺候好了就屈身退了。退前還給她行禮,喊:「三太太。」

一水兒的白玉臉盤,苗條身段,拿出去給哪個人家做姨娘姿色都夠了。

羅宜寧嗯了聲,她回過頭才發現羅慎遠盯著她。見她久久不說話,他才淡淡地嘆了口氣:「你這麼早做什麼?」

羅宜寧勉強地笑了笑:「來給你送些早點,一會兒你怕來不及吃。」大年三十往來的人太多了。她說著就打開了食盒,從裡面拿出一碟紅棗雲片糕,一碟芙蓉卷,一碗切絲拌蔥油的醬菜絲,一碟切片的鴨肉鹵。還有就是菌菇羊肉的餃子。

別的還好,只是冷了些而已,那餃子卻是真的糊了不能再吃了。

羅慎遠看了就問:「你在外面等了多久?」

羅宜寧說:「……也沒有很久。不過餃子是不能吃了,都成這樣了。」太難看了,那薄薄的皮爛了,蔥花浮著。但是大過年的,就該吃餃子吧。他又好久不說話,宜寧就說,「你若是不想吃,我就端回去了罷。」

他阻止了她的手,按下了她。自己拿了瓷勺嘗了兩口。嘴巴里其實沒有滋味,但應該是好吃的吧,他沒有表情地放下瓷勺。

「我不太常做餃子。」羅宜寧看他的臉色很淡,就說,「你若是覺得不好吃,下次做別的吧。」

他諷刺般地低笑:「不常做餃子,那你常做什麼?——或者我該問,陸嘉學喜歡吃什麼?」

羅宜寧僵硬地坐在原地,實則她知道,這是來討他的寬容的。她的過去不能抹掉,她心裡總存著這樣的幻想,只要她略低頭些,他不會給她太大的難堪。如今他卻揪著個由頭就發作,她竟然就這麼默默地忍下了。羅宜寧從來不覺得自己有多能忍,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忍多久。

自尊是最沒用,卻又是最有用的東西。窗戶半開著,吹進來的風直撲她的臉,一會兒就覺得僵冷了。跟外頭的冰雪似的。

「他喜歡吃面,那種細的大碗面。」羅宜寧就說,「加兩勺羊肉湯就夠了,他很喜歡。但我不經常給他做,他這個人又慣矯情的,若不是我做又不肯吃——好玩吧!你即便不接受,這些事也已經存在了。我也沒有辦法說它們不存在。」

隱約知道昨晚他是因為那句和離而生氣,羅宜寧沒有再提。

羅慎遠沉默:「竟然記得這般清楚。」他略靠近了些,語氣犀利又似嘲諷,「昨晚你提要我休妻,是不是打算著我休了你,你就回頭去找他了?做好了打算了——要送上門去了?」

羅宜寧聽了他的話,氣得渾身發顫:「羅慎遠!我要是真的還喜歡他。跟他在大同、在金陵,哪裡過不下去。非要回來!」

她笑得如悲鳴:「你知道我這個人一向就是隨遇而安。何苦從大同逃跑!那年冬天我被帶回來還看到你了。我撲過去想叫你,但你就這麼越走越遠。我有什麼辦法!我生產的時候難產,你不在我身邊,我心裡念著的全是你……我那時候還以為,以後就再也見不到你了!見不到孩子長大了,看不到你抱他的樣子……你知道我又怎麼難過的嗎?你現在難道是想逼我回去找他嗎!」

是啊,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她怎麼不怕死啊。拼盡了力氣想要活下來,活下來。

活下來幹什麼,早二三十年她就該死了!

還活著,不過就是因為要遇到他。要遇到羅慎遠,兩個人之間他有個需要她來完整的地方,而她也是。她這樣越想就越難受。彷彿自己一切值得珍惜的東西,在他眼裡都棄之如敝履了!

羅慎遠看著羅宜寧嘶啞著喊都哭了,眼淚不停地流。斷了線的珠子一般,吧嗒吧嗒,絡繹不絕。

她一向是很能哭的!

羅慎遠剛才聽她說話幾乎就是怒火攻心,心裡全是妒忌,說出來的也就是氣話!她真是不會說話。所以他聽了怎麼能不生氣!

「你要回去找他嗎?」羅慎遠說著站起身,好像不關心她了,從床邊拿起了發冠,「你要敢去,現在就去吧!」

羅宜寧真的被他的話給氣到了,她擦了把眼淚。他簡直就是渾身長滿了刺,根本無法溝通!

她一刻也不想在他房裡呆下去了,等他再冷靜一些再說吧。現在只會越說越氣。羅宜寧連食盒都不要了,什麼都不要了,立刻就要走。

羅慎遠看到她被自己說動了要走。以為她真的想離府,立刻反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冷笑道:「怎麼?你還真的要去了?」

「我不想跟你說話!你放手吧!」羅宜寧拚命扯回她的手。

「果然是踩到你的痛處了。」他捏著羅宜寧的手將她提起來,抵到了牆角上。用自己壓著她,像個堅固密不透風的囚牢一般,「我告訴你,別說你跟陸嘉學做了幾年夫妻。就算你現在還是他的妻子,我也不會放你走!」

她哭得渾身都在抽,卻叫他捏著手,阻擋不了鋪面而來的熱氣和凌厲。羅宜寧乾脆一口就咬上去了,咬住了他的肩膀。他還不放,就咬得更用力。

他紋絲未動,瞧著她冷哼一聲:「你這點力氣就想把我咬痛了。你給我說清楚——還敢不敢走了!」

不痛嗎?咬中了筋骨,羅宜寧自己都知道肯定是很痛的。否則怎麼他提著她的手也更用力了。

羅慎遠用力得她也痛,兩個人都痛。她皮肉嬌嫩,最後痛得忍不住:「不——我才不會走,你休息讓我走!我要纏著你一輩子!」

也許她就是需要這樣死死纏著他,把他纏死為止!

話音剛落,羅慎遠就一陣錯愕,隨後他的力道才鬆懈了下來。羅宜寧癱軟在他堅實的懷抱里,突然摟著他的脖子劫後餘生般的哭起來,比剛才還哭得厲害。

羅慎遠知道剛才折磨她得厲害,不然怎麼會這麼崩潰,他像抱孩子一樣將她抱起來,拍她的背,嘆息道:「好了,別哭了。」

那嚴肅的逼迫終於稍微溫和了下來。

羅宜寧靠著他的胸膛,聞著他身上熟悉的味道,他的手臂還摟著她……好像,沒有再生氣了?

她想知道他是不是不生氣了,惶恐。乾脆坐直了身體親著他的下巴,然後是嘴唇。他的口齒緊閉著,片刻又因此而開了。她就伸了進去,像小狗般的亂闖著,遇到自己喜歡的地方就要停下來嘗嘗味道。

羅慎遠看她亂動,乾脆靠著床護著她。羅宜寧還得寸進尺地爬到他身上來,在脖頸間蹭著他。說實話,反而更像小狗了,濕熱的氣息拱著他,更像奶狗在找吃的。羅慎遠被她拱得痒痒的,反而笑了:「羅宜寧,我沒有生氣了……」

羅宜寧離得遠了些,疑惑地看著他。剛才還這麼凌厲,說不生氣就不氣了。

也是,要是他還在生氣,剛才親他就應該推開她了。

「昨夜你……」氣成那樣,天崩地裂的。滿屋的狼藉。

羅慎遠承認,他的確是被她逼到極致而喊出來的話所取悅了。

羅慎遠深深吸了口氣:「是不太理智,說實話,我現在還是很嫉妒。」他緩緩地摸她的頭,踟躕了一下,卻很篤定地說,「但你喜歡的是我。」

不然她的性子,被逼到極致早就遠遠逃了。怎麼還會來找他,怎麼還會這麼倔強地與他互刺。她說要一輩子纏著他……

纏得越緊越好,就這麼纏著。最好是能長在他身上。

那種焦躁被奇異地撫平,甚至連嫉妒都輕了許多。

「……你剛才說要纏我一輩子?」他低頭問她,眉眼平和多了,還帶了一絲調侃的笑意。「真的?」

羅宜寧知道自己喊了什麼,但現在讓她說是絕對說不出口了。何況總覺得他因此而得意了。羅宜寧翻身從他身上起來。想報復他一句,「我不記得了。」

他單手就把她拉下來,讓她跌落在自己身上。然後他親自覆上她的嘴唇,他的吻技比羅宜寧好多了,怎麼練的且不管他的。總之就是靈活極了,然後羅宜寧就完全地癱軟了下來。彷彿一切的壓抑情緒都因此而爆發出來了,兩個人都如樹藤般的纏在一起。他的書房裡沒得地龍取暖,宜寧覺得自己冷的時候,自然就往溫暖的地方——他的身上鑽。

羅慎遠倒吸冷氣,因為她突然起來的動作而冷得太陽穴突突地跳。把她拉下來些,捏著她身體控制著她不要她動。

他停了片刻,對外面的人吩咐:「去父親那裡傳話,說我晚點再過去。」

隔著帘子應喏,那有點眼色的領頭小廝立刻讓人都退到院子里站著。把清凈的地方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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