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夜已深。

陸嘉學在書房中處理事情,葉嚴幾個人站在他面前。

侯爺新婚之後,脾氣就一直挺好的。眼下不知怎麼的,脾氣反倒不如原來了。幾個人說話唯唯諾諾的,不敢大聲。

書房外十分肅穆,有個人急匆匆地走來。

她連斗篷的帽子都沒有帶,只跟著兩個粗使的丫頭,她顯得很瘦了,但是當年的風姿還是一點都不減。梳了垂雲髻,氣質高潔。守衛的親兵要把她攔下來,謝敏冷冷道:「叫他出來見我!」

聽到外面隱隱的聲音,陸嘉學有點不耐。守衛的人不敢放謝敏進來,但謝敏又固執,反倒是爭執不下。他放下了手中的輿圖。

守衛的人看到陸嘉學終於出來,一個個垂首不敢再言。

陸嘉學背手走到了謝敏面前,笑道:「長嫂,我給你幾分顏面,可不是由著你胡鬧的。」

謝敏直看著他,冷冷地說:「你把她抓回來了,是不是?」

陸嘉學不語。

謝敏繼續說:「你上次成親那人,是不是她?」

「你何必過問。」陸嘉學向旁邊一個人招手,「送大夫人回去。」

「陸嘉學!」謝敏指著他的鼻子說,「你這種人,根本不懂什麼是愛!你會的便只是搶奪!她現在喜歡你嗎?你為什麼不能讓她平靜生活呢,她陪你們這些人玩兒了把命,這還不夠嗎?」

她心裡有那種迫切的渴望,至少在這事當中,有人是真的高興的。她希望如此。

陸嘉學沉默,或許這些話真的戳到了他的痛處,他繼續道:「送她回去。」

然後轉身朝屋內走去。

謝敏在他身後繼續說:「陸嘉學!你這種人就不配有人愛你,你有再多東西又如何,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陸嘉學的身影停頓。突然冷笑,他猛地回過頭。冷冷地盯著謝敏一步步走近:「你覺得你配被別人愛是吧?簡直蠢得半點自知之明都沒有。謝敏,窮極一生了,你竟然還不知道你枕邊人是什麼人?」

謝敏倔強而冷漠地看著他。語氣鄙夷:「我與嘉然伉儷情深……你這種人怎麼懂!」

陸嘉學似乎覺得她特別的可悲:「他曾和二嫂偷情過,你肯定不知道吧?」

「有一年除夕他未歸,身上帶著別的女子送的香囊,綉了個『宛』字,你還記得嗎?」陸嘉學笑著湊到她的耳邊說,「那是當年太子妃的小名。長兄為太子出謀劃策,卻跟太子妃混在一起……這些是皇后親口所言。」

謝敏後退半步,用一種怪異的目光看著他。

「他與二嫂時常私會於小竹林。有一年老夫人說要砍了那片竹林,大哥第一個不同意。這個長嫂肯定是記得的吧。」

「你知道,我沒有必要騙你。」陸嘉學整了一下護腕,他繼續說,「二嫂對大哥還真是情真意切。你現在想想二嫂究竟是怎麼死的,偏偏在大哥死之後,你沒覺得奇怪嗎?」

謝敏思緒混亂,是的,陸嘉學的確沒有必要騙她。

她看到過那個香囊,但是她信任陸嘉然的為人,自然不會多問。那片竹林的問題上,陸嘉然的態度很奇怪。實際上仔細想,有很多奇怪的地方,只是沒有人會把溫文爾雅的他往那方面想,他明明對她特別的好,妾都是原侯夫人硬給他,他勉強接受的。

陸嘉然死的時候,原侯夫人跟著出事,二弟妹在她靈前痛哭。後來是得了病,卻不肯吃藥死的。

「我不信……我怎會輕易被你挑撥,我與嘉然是相互信任的。」謝敏說。

陸嘉學不想跟她多說了,浪費口舌。他還有很多要事要去處理。

謝敏見勸他無望,叫丫頭扶著她回去。謝敏漸漸走出了陸嘉學的院子,卻不知怎麼的踉蹌了一下,幾乎沒站穩,她的手近乎發抖。

「夫人,小心這石子路。」丫頭連忙扶穩她。

謝敏閉上眼,她想起了很多的往事,她說:「我不信他,我怎麼會信他呢……」

「您這是怎麼了?咱們快些回去吧,外頭怪冷的……」丫頭疑惑不解。

謝敏點了點頭:「走吧,快回去吧。」她不會信的,今天聽到的話,她一個字都不會記得。謝敏越走越快,背影竟然有些佝僂了。

程琅也是深夜回府。

他連夜去了趟羅家,但是在門口等了一會兒後沒見到羅慎遠回來。今天徐渭和楊凌相繼出事,羅慎遠應該沒空吧。

程琅就把這件事作罷了,他其實誰也沒有必要提。

他突然變得很冷漠,誰好了跟他有什麼關係呢。懶得管了。

謝蘊難得等到他回府,知道他是去大同出了一個多月的公差,從他走之後就開始想念他。聽說程四少爺今日回來的時候,謝蘊就開始期待了。她讓下人洒掃院子,她換了身簇新的衣裳,她甚至對著鏡子看了很久自己的妝容有沒有瑕疵。

等到他回來的時候,謝蘊就走了上去。「我聽說您下午就該到了,怎麼現在才回來。」

謝蘊自己都沒有發現,她的語氣微帶著討好。

程琅看了她一眼,不是往日的溫柔迷離,他現在的表情很冷漠。

「怎麼了?」他把解下來的革帶遞給丫頭。

謝蘊嘴唇微抿:「你沒有回來,我在家中無聊。除了跟大嫂鬥鬥,倒是沒有別的事做了……」

「對了,我聽聞羅三太太魏宜寧出事了。」謝蘊又說,「說是得了重病,結果那日大伯母帶著我們幾個上門去探病,羅家卻擋著不讓見人。去看的人都這麼被拒了,英國公府卻沒有派人過來看過……我們都暗自猜測,魏宜寧是出了什麼意外了,可能已經身故了。」

京中交際圈太廣,羅慎遠估計是想保羅宜寧的正室之位,但是紙不包火。

程琅聽到這裡冷笑:「魏宜寧要是死了,你不該高興嗎?」

程琅從來沒有這麼跟她說過話。以至於謝蘊看著程琅的臉色,她覺得他已經看透了什麼。

是了,她是喜歡羅慎遠。但是在這一個多月里,她想得最多的竟然程琅。多麼可笑,當年要嫁給程琅的時候,她千般萬般的不願意。

「你這是什麼意思。」謝蘊咬唇,她說,「我盼你回來,你竟然……」

程琅輕笑了一聲:「你盼我回來?」

這倒是有趣了。

他側手執謝蘊的手,傾下來緩緩問:「來,告訴我你怎麼盼的?」

芙蓉銷金帳,丫頭輕手輕腳地端了燭台下去。程琅抵著她,將她的手壓在自己的胸膛上,謝蘊避過頭,臉頰卻是緋紅。她隨著動作攬住了他的脖頸。到最後,程琅停下來靠著謝蘊的肩頭,輕撫著她的長髮問:「你喜歡我?」

「你是我夫君,我自然喜歡你。」謝蘊說。

「喜歡我的人很多,」程琅問,「你不怕嗎?」

謝蘊就挪了挪身子:「我知道你原來在清湖橋養過外室……我知道你有很多紅顏知己。但我知道你對她們都未曾真心過……」雖然程琅是個浪子,為人風流。但是至少她覺得,程琅待她還是跟別人有點不一樣的。

「好。」程琅只是簡短地回了個字,將她緩緩放開。

婆子端了清洗的熱水進來。謝蘊下床沐浴,等再回來的時候看到他已經睡著了。她坐在他身側,端詳了他的睡顏很久。

羅宜寧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已經雪霽天晴了。天氣很好,比前幾日暖和一些。

她穿衣下羅漢床走動,昨夜陸嘉學應該是沒有回來的。她這些天沒得動過,要走走才行。自從知道自己有孩子之後,她對自己的身體就謹慎多了。剛在屋內走了兩圈,端著早膳的丫頭次第進來了,放下一壺羊乳,一盤酥酪,一碟切成片的鹿肉,一盤槽子糕。

宜寧吃了些槽子糕,喝了兩碗羊乳。有個丫頭進來屈身說:「夫人,侯爺在外面等您。」

他又想幹什麼?怎麼不直接進來。

羅宜寧喝完最後一口羊乳,跨出了房門。陸嘉學站在掃乾淨雪的青石道上,穿著件玄色右衽長袍,腰間掛了墨玉玉佩,背著手等她過去。

陸嘉學聽到身影,轉過身對她說:「宜寧,走過來。」

他牽著她走在掃乾淨雪的石徑上,宜寧看著他的背影。

多年前,他們倆還一樣年輕的時候。她不認得侯府的路,他牽著她去給侯夫人請安。陸嘉學雖然喜歡調侃她戲弄她,但是這種時候寸步不離的跟在她身邊,怕她被陸家的人欺負了。所以對於他所有的戲弄,宜寧都是喜歡的,因為她知道她處於他的羽翼之下。

實際上在婆家裡,唯有他靠得住。若是丈夫也靠不住,對於女子來說是非常可怕的。

陸嘉學停了下來。

他果然是帶自己來了原來侯夫人住的正房!

羅宜寧慢慢走過去,這裡已經破敗了。當年那些繁華和鋪張,那些生動的人事,也就是掉落的門漆,褪色的匾額。青石板縫冒出的苔蘚,雪堆積在路徑上。她甚至仍然記得大家一起來請安時,謝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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