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羅宜憐被大周氏扶上了軟轎。羅府非常的熱鬧,她聽到喬姨娘不舍的哭聲,父親在微笑著向她揮手。

她在上轎子之前想到了很多事情。

以後能揚眉吐氣地活著了,不用看別人眼色,還要叫別人來看她的眼色。那些對不起她們的人,她都不會忘的。

但同時她腦海里浮現一個高大的身影,略帶謙和的笑容。她長這麼大,給過她異樣感最強烈的一個人。也許是因為他可憐,她單單是出於同情。也是是因為他溫柔,是那種真正溫柔到了骨子裡的人。也許是覺得他太傻,若是她的話,決不允許別人這麼踐踏自己的自尊。

羅宜憐抱住了懷中的寶瓶,隨著轎子的抬起。她嘆了口氣,然後嘴角浮現一絲笑容。

羅成章終於是把人送出了門,長出了一口氣。雖說是妾室,但畢竟是做陸都督的妾室,比起別人的正室還要榮華。回望一眼才發現羅宜寧不在,不由又皺了眉問:「送憐姐兒出門,她三嫂怎麼不在,去哪兒了?」

「三太太方才不舒服,許是回去休息了吧。」有下人答道。

羅成章聽了心裡越發的不喜,送親她也不願意去,現在憐姐兒出門都不來送送。實在是太不規矩了!

他也許真該以公公的身份好好拿捏她!沒得讓她這麼沒規矩的。羅成章吐了口氣。

送親的隊伍就這麼出了門。羅慎遠的人則在隊伍後面遠遠地跟著。

紫禁城大雪如蓋,銀裝素裹。

皇宮內氣氛詭異,換了朝服的羅慎遠跪在乾清宮門內,內閣眾人皆在其中。皇上帶著怒氣斥責的聲音傳出來:「他不服,朕便叫他服了再說!以下犯上,誰來為他求情,朕也一併論處!」

羅慎遠閉了閉眼睛,江春嚴想站起身說什麼,羅慎遠一把捏住他的胳膊讓他別站起來。

昨夜皇上下旨抄周書群的家,徐渭聽了氣結許久,當時他以為徐渭不會這麼衝動。誰知道他竟然一早來給皇上進諫,也不知為何惹得皇上動了大怒。聽伺候的人說,徐渭立刻跪下求饒,皇上卻不為所動,當場就去了他的梁冠打入了牢中。

徐渭雖然是次輔,卻也一向是性情中人。只是羅慎遠沒想到他會這麼性情,周書群死局已定,再怎麼說又有什麼用!

皇上說話的聲音冷漠而陰沉:「這次朕決不輕饒了他!這次輔他也別想當了,年老失了分寸,在朕面前說出這些話來,戶部尚書職位暫停,讓他給朕好生反省!」皇上斥責完出了好一會兒氣,才叫太監被轎去董妃那裡。

皇上走後羅慎遠一行人才從殿內出來。

羅慎遠在漢白玉台階下停頓,有個太監走到他身邊,拂塵一收給他請了安,低聲說:「……奴婢聽到,徐大人蔘了汪大人一本,說他欺君罔上,陷害忠良,想為周大人伸冤。皇上聽了當即更怒,說他『你豈不是在說朕忠奸不分,是個昏君了!』徐渭大人才知不妙,立刻跪地了。但是也來不及了……」

羅慎遠沉默。徐渭一直勸皇上不要潛心於道,又勸皇上少沉迷後宮。去年皇上想升董妃為貴妃,徐渭也是勸阻。皇上早就不耐煩了,君恩如雷雨,誰知道什麼時候收回去。皇上最恨別人干涉他,何況汪遠一向得他信任,由不得別人來說。

太監說完先退到一旁,羅慎遠才對江春嚴說:「江大人,剛才是決不能求情的。一會兒我去牢中見老師,勸他先給皇上認錯。」

江春嚴凝眉道:「我方才也是實在聽不下去了,一時衝動。只是徐大人一向固執……」

「只能如此,皇上是不會鬆口的。」求情反而更糟,勸徐渭認錯,說不定皇上還會留些情面。只是這樣一來,次輔的位置恐怕保不住了,他擺手讓江春嚴別說話,閉目想了想道:「叫人送幾幅雪居先生的畫給皇上吧。」

戶部侍郎心中一想就明白了羅慎遠的意思。雪居先生是前朝一位書畫家。忠於帝王,因誤言被貶黜,困於鄉野老死,留給帝王一篇陳情表,帝看後慟哭而復其官職。這其實是在為徐渭陳情的。

兩人從乾清宮走出來,正好一群人簇擁著陸嘉學的轎子從宮中出來,陸嘉學是得了邊關急報,不得不來宮中一趟。

羅慎遠想到那兩個婆子,面容微冷。等陸嘉學走近了,才定神笑道:「都督大人,怎麼新婚之日良辰美景的。大人卻到宮中來了。」

帘子被挑開了,陸嘉學換了姿勢坐著看他:「邊關急事而已。我聽說羅大人的老師徐大人出事了?」

「都督大人掛心了。」羅慎遠的神情絲毫未變,「老師觸了聖怒,皇上罰他是應該的。只是都督大人送到羅家那兩個婆子,私藏主人之物。我已經綁了送回大人府上去了。」

這話是一語雙關的。

陸嘉學聽了一笑:「兩個婆子而已,隨羅大人去吧!陸某要回去成親了,就先行告辭。」說完帘子放下來了。

羅慎遠聽到他說的話之後皺眉。

成親……

似乎不對!

陸嘉學如果是納妾,決然不會是成親的!他剛才毫不意外……

羅慎遠心裡猛地一沉。他不在府中,根本不能嚴密監控府中的舉動,恐怕是讓人乘機而入了!

羅慎遠連江春嚴都沒有辭別,立刻出了中直門。他的隨從護衛正在外面等著,上了馬車之後,他陰沉地道:「回府!」

馬車在路上疾馳,剛跑到官道外面就有人跑來,跪地傳信道:「大人……府中有四位暗哨被殺了,都是以極細的鋼絲勒喉,無聲無息就幹掉了。府中的護衛里混入了姦細,屬下欽點少了四人。三太太……三太太也隨之不見了!」

果然還是晚了!

羅慎遠冷冷地問:「我說過不準馬車出府,可有馬車出府?」

「有……程大人的馬車出去過。小的一開始是攔著不讓出府的,但是老爺說……程大人又急事要走,為何不放行,把小的們一通的罵……小的支撐不住,看那馬車裡也什麼都沒有,不得不讓程大人出府。」

話音剛落,羅慎遠深吸了口氣,突然一拳打在車內小几上!

嚇得那人立刻伏地,大氣都不敢喘。

羅慎遠立刻對車夫道:「不必回去了,去陸家!」馬車很快開動,他閉上眼靠著車壁,手側生疼。

程琅!竟然是他。

今日除了賓客,別人都混不進來。程家的人則是被邀請來了的。

程琅來提醒嫁妝之事是為了讓別人放鬆警惕,而羅宜寧對他一向沒有防備,不僅沒有防備,甚至是非常的信任程琅。這種信任決不在信任他之下。何況程琅的人能無聲息地幹掉暗哨並不難。

他還是大意了,設防這麼多,卻被徐渭的事拖住腳步,讓程琅鑽了空。

迎親的馬車一路敲鑼打鼓,熱鬧不已。引得童子圍擁著跑出來看,跟著的婆子就發些乾果糖塊。

隊伍熱熱鬧鬧地走到了陸家不遠的衚衕外,絡繹不絕。正在這時候,衚衕迎面也走來了一個親迎的隊伍,與這隊伍混在了一起。照樣是跟著大群親迎的人,應該也是大戶人家出嫁,衣著打扮也差不多。

而原來那隊伍,竟然被帶路的寧遠侯府的人漸漸引偏了。那從衚衕混進來的隊伍,反倒是朝著寧遠侯府走去。似乎也沒有人察覺,依然敲鑼打鼓地朝著寧遠侯府去。兩個親迎的隊伍越走越遠。

跟蹤的人面面相覷,這怎麼變出兩個隊伍了,究竟跟著那個隊伍才是啊?

領頭的人看了看道:「兵分兩路,你們帶人跟六小姐。我跟寧遠侯府這個花轎。嘿!大人果然神機妙算,這花轎竟然變出了兩個來,我這一輩子沒見過這樣的事!」

一群人嘀嘀咕咕地兵分了兩路,跟著去寧遠侯府的花轎的人,又派人趕緊去告訴羅大人一聲。

羅慎遠其實也不是沒留後手,他想到陸嘉學可能會再次掉包,如宜寧不見了,送親的隊伍又出現了兩個。那這個突然混進來的花轎,無論如何他也要看看的。

他召集了護衛,立刻馬不停蹄地趕往寧遠侯府。

那花轎正是要入門的時候,撒乾果銅錢的,看禮的人簇擁在門口。寧遠侯府非常的熱鬧,惹得周圍的百姓紛紛地來討銅板。好奇一些的客人都站到了外面來看,花轎入陸家,人家轎夫前腳已經邁進門了。後面突然來了一大群著胖襖佩刀的護衛,把花轎給攔住了。

人群頓時一陣混亂,寧遠侯府也有管事模樣的人出來,道:「你們都是何人,敢動到寧遠侯府頭上了!」訓練有素的侍衛聽到動靜沖了出來,但這些人來歷不明,卻武功高強。這是羅慎遠親自訓練過的護衛,幾乎就是他的底牌了。立刻就將這些侍衛攔下了。

羅慎遠的馬車慢了片刻趕到,他下了馬車,幾步走到了花轎面前。周圍的人群發出嗡嗡的談話聲,這究竟是怎麼了!

搶親還是怎麼的,竟然搶到了陸家頭上!

有人飛跑著進去請陸嘉學,羅慎遠卻管不了這麼多了。什麼底牌、陸嘉學的,若是羅宜寧從他手上被擄走,他怕真是要剋制不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