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蘊乾脆抬高了聲音,想要以勢壓人,冷冷道:「究竟是何人?我祖父可是當今閣老,何等宵小敢動?」
其中一個人沙啞地笑了:「謝二小姐,把你殺在這裡,可是神不知鬼不覺的事。不過我等不殺人,我們只要羅三太太跟我們走一趟,別的人也就放過了。」
楊太太立刻道:「閉嘴!誰都不會跟你走!」
話音剛落,一把綉春刀就刷的一聲訂在了車框邊,嗡地震動,嚇得幾人一時不語,畢竟只是養在深閨里,哪裡真正見識過這等血腥。那些護衛都已經被他們制服了,速度非常快,悄無聲息。
這才是真正危及生命的關頭!
跟謝家的人出門果然要看黃曆。
宜寧站起身,趁著天黑看不清,把手裡的一個東西塞給了楊太太,楊太太的手心裡全是汗。宜寧心裡已經有預感了,走下馬車道:「你們不要廢話了,走便走,把她們和我的護衛都放走。」
那人又是一笑:「羅三太太請過來再說。」說罷做了個請的手勢。
宜寧跳下了馬車,心道她們恐怕還是被她連累的。這麼大陣仗,毫無顧忌地當街搶人,除了那人之外她是想不出第二個的。
她跟著那人走不遠,就看到另一輛高大的馬車在前面,那馬車是桐木質地,挑了琉璃燈,用的是藍色罩步。黑夜裡琉璃燈的光弱如螢。馬車後站著腰垮綉春刀的親兵,無比森嚴。那人撩開車簾,讓她上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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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裡點著一盞油燈,有個人正坐在昏暗的燈下喝茶,有山嶽之氣勢。他抬起頭道:「羅宜寧。」
果然是陸嘉學!
半夜帶著親兵,提刀在這兒以殺戮堵截她,果然是陸都督的作風。
「你這是做什麼!上次我說了,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會賭錢也只是我猜的。」宜寧冷冷地一笑,問他,「你還想幹什麼?」
陸嘉學沒有說什麼,只是拿出一封信甩在她面前。
羅宜寧打開,慢慢一讀,臉色頓時不好。是她寫給程琅的信……寫了她如何去祥雲社,如何陸嘉學被懷疑,希望程琅幫她注意陸嘉學的動向。
難怪他今天這麼大手筆……在府學衚衕外堵她。
他恐怕是真的知道了,什麼都猜到了,沒有任何狡辯的餘地了!
宜寧心道不妙,心劇烈跳動起來,扔下信紙轉身想逃下馬車。但陸嘉學片刻就從身後侵襲而來,一個手刀砍在她的後勁。宜寧頓時渾身一軟,倒下去。
陸嘉學把她抱在懷裡,低下頭冷笑道:「還敢跑?」
外面有人道:「侯爺,咱們現在去哪裡?」
「回府。」陸嘉學說。
夜寒露重,書房內點著燭火。
徐渭收到的密報是有關羅慎遠的,有人在皇上面前參了他一本,說他與曾珩勾結賣國。雖無物證,卻有人證——這個人就是曾應坤。但是曾應坤還在押解進京的途中,尚未進京。
羅慎遠並不確定曾應坤是否知情,曾應坤是一介武夫,不如他的兒子曾珩聰明。曾珩的往來皆是機密,應該不會告訴父親。
徐渭慢慢地收了信,看了沉默的學生一眼:「無風不起浪。沒有把柄人家可斷不敢誣告——你告訴我,你真的和曾珩往來過?」
羅慎遠是真的和曾珩交易過,但這事於他危害很大,不能讓人察覺,就算是徐渭也一樣。
「曾珩的老家在保定,與學生是同鄉,他生性好交友。當年他在保定的時候曾和學生有過往來。但若說學生與他勾結,通敵賣國那是絕無可能的。」羅慎遠道。
徐渭恨通敵賣國之人,他雖然果決堅毅,卻也心繫天下百姓。他不喜歡羅慎遠這種頂級政客的性格——大原則不錯,但只對利益和權勢感興趣。像楊凌那樣就很好,有血有肉,有衝動有智慧。至少他心裡是充滿悲憫的,願意改變天下蒼生的命運。
與曾珩有往來十之八九是真的,但羅慎遠決不會在他面前承認,這也是讓他心裡不舒服的地方。
因為羅慎遠只信他自己。
「你先回去吧,以後多加註意,不要讓人抓住錯處。盯著你的眼睛多著呢。」徐渭冷淡道。
「多謝老師提點,學生一定警醒。」羅慎遠向他拱手,然後告退出了書房。
他剛從徐府出來,上了馬車,正思量曾珩的事。就看到家裡的小廝急匆匆地騎著馬過來。
小廝帶了一封書信來。
「大人,這是從程府送來的信,說是萬分緊急。一定要您親閱!小的等許久未見您回來,故趕緊來找您,怕耽誤了事。」
羅慎遠伸手:「拿來吧。」下屬恭敬地遞給他,他接過打開,發現裡面還有個小信封,用蜜蠟封了個琅字。
這是程琅慣用的封臘,程琅為什麼會給他送信?
羅慎遠把信封打開,讀完之後他臉色變得很難看,下頜也緊繃起來。
他緩緩地把信紙捏作一團,揮手叫人起車。
宜寧跟程琅居然有書信往來,且宜寧還十分信任他?二人恐怕關係匪淺。此事暫且不提,畢竟宜寧又沒有嫁給程琅,他不用在意。
程琅讓他防備陸嘉學,說他要有異動。為什麼他會給自己傳信,究竟有什麼事發生了?他總不會突然給自己寫信。
羅慎遠眼神一冷,他突然想起來,那份宮中密報……陸嘉學很有可能在調虎離山!
剛才事發突然,他走得很急,讓宜寧先回楊家去。這當中能被圍堵的地方太多。雖然他給宜寧留下了護衛,但如果是陸嘉學的人,哪個護衛都不可能擋得住!
他頓時有種不太好的預感,叫停馬車道:「立刻換路去楊府。」
馬朝著楊府疾馳,而楊太太和謝蘊的馬車也在返回的路上了,二人驚魂未定。
趕車的馬夫被殺了,叫了個婆子出去趕車,她在外面嚇得發抖:「太太,咱們這接下來是回府去嗎……」
「先返回徐家再說!」楊太太好歹是要鎮定一點,畢竟是土司的女兒。羅宜寧被人挾持走,這事要趕緊告訴羅慎遠。
楊太太喘著氣道:「此事一定不能傳出去,否則宜寧妹妹的名聲就完了,救回來也沒用。程四太太,我知道你與她不睦。但她剛才可沒得對不住你。你千萬別把這件事說出去,知道嗎?」
謝蘊聽著她的話,也敷衍地答應了。
謝蘊再怎麼不喜歡羅宜寧,人家面對生死關頭也沒有含糊,放了她們倆離開,人品沒有問題。
「放心吧,我也不是那乘人之危的人……」謝蘊說,心裡不由得在猜測,羅宜寧……誰挾持她,又挾持她來幹什麼?居然有這麼大陣仗?
楊太太手腳發麻,好半天才緩過來。
燭火的光透過菱紋綃紗的帷帳,隱隱綽綽。
羅宜寧看到了朦朧的微光,頭昏昏沉沉的痛。她片刻才想起自己怎麼了。
她從床上站起身,撩開帷帳往外走。屋內布置得富麗堂皇,三聯五聚宮燈,燈光柔和,黑漆地板上鋪了絨毯。屏風上的流光溢彩孔雀羽,竟是用翡翠和金箔和藍寶石一塊塊鑲嵌出來的,極盡奢華。
她走過去拿起燭台,把燭台上的蠟燭砸了,才發現這把燭台不是尖燭台,沒法用。她又試了試隔扇,發現居然能打開。
宜寧才緩緩打開隔扇,發現前面是湖謝亭台,一張長桌,有個背影堅毅挺拔人背對著她而坐著喝酒。旁邊四立著侍衛,鴉雀無聲。
屋外一輪下弦月,殘月如鉤,光輝淡淡。深秋的夜裡也沒有蟋蟀唧唧,夜雨瀟瀟。唯有湖面波瀾微動,月光照在上面好像碎了一般。黑夜總是給人這種感覺,迷茫,無依無靠。
「陸嘉學。」身後的那個人終於淡淡地喊他。
這一聲他等了很久,非常久。
那天她再也沒有回來,他在山崖下搜尋。卻再也聽不到這個聲音,到後來山間起霧了,他腳步踉蹌,有人在勸他回去,他心裡越來越絕望,因為聽不到那個聲音了。
他殺了兄長的那天,跪地立刀,鮮血四濺。後來功勛加身,登上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子,成了陸都督,替皇上剷除異己。他從這些冰冷充滿血腥的榮耀里回頭,也找不到她,聽不到她的聲音。那個燈下給他做衣裳,等著他,抱著他哭不要他去從軍的那個人。
她真的不在了,她逝去得這麼容易突然。陸嘉學無法說服自己接受。真的,沒有辦法。
披荊斬棘,傷痕纍纍的疲憊靈魂,無處安放。
所以當他再聽到這個聲音的時候,拳頭捏緊,竟然重新激動起來。
「你終於醒了。」他放下酒杯站起身。示意周圍的人退下去。
宜寧看著他往後退幾步。他隨之跟著走進來,走頓時擋住了屋外的月光,反手把房門關上了,他道:「你想去哪兒?」
宜寧抬頭看著他。
這個人就是這麼霸道,枉顧別人的意志。他已經殺了她一次了,還想怎麼的,殺第二次?
念頭在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