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宜寧已經沒有過多考慮,她不能留在這裡。

原來她剛死的時候,非常想知道陸嘉學為什麼殺她,甚至想過當面質問他。但是這麼多年,看著他對自己的排位和別人的冷漠,從不曾提起過自己,她心裡的恨意和愛意都早就淡化了,她只想離他遠遠的,一輩子不和這個人接觸。

誰知道她今天露出點端倪來,陸嘉學就像個瘋子一樣,誰知道他究竟要做什麼!殺了她?還是關著她讓她一輩子不見天日,這樣他的過去就沒有人知道了!

陸嘉學好像已經察覺到了她的意圖,幾步上前要擒住她。但是宜寧已經打開窗跳了下去,下面竟然有珍珠守著!似乎早已經猜到她會跳窗,扶起她就走。沈練等護衛,立刻就簇擁過來,拔出了刀。

陸嘉學手撐窗欄縱身一躍,翻身就到了樓下。但沈練等人已經簇擁著她出了院子,動作非常快。

而他打仗時左腿曾經受傷,如今突然用力過猛似乎舊傷突犯,疼痛劇烈,根本不能追上去。陸嘉學扶著樹榦強撐,厲聲道:「你要是不想我連累旁的人,就給我回來!」

他的親兵很快下樓來扶著他,人已經不見了。陸嘉學閉上眼,緩緩地吐了口氣。

他睜開眼,語氣陰沉冷漠:「把陸大夫人給我叫過來,我有話問她。」

今天發現端倪了,他一定要找出來!羅宜寧,你還能跑不成!

宜寧聽到了陸嘉學的話,她靠著馬車背,珍珠在給她看身上的傷口。她又不像陸嘉學練過功夫,從二樓跳下來,就算有石榴樹擋了她一下,身上也傷了不少地方。手肘、膝蓋多處擦傷。腳腕是不能扭動了,開始腫痛起來。

珍珠心有餘悸:「您是不是說什麼話惹了都督大人了,我看他突然發怒拉著您,嚇得立刻去找沈練過來……」

剛才實在是太過刺激,直到現在她靠著迎枕才緩過來,宜寧搖了搖頭,問:「大伯母她們不知道吧?」

「大伯母帶著人先一步回去了,應該是不知道的。不過鬧得有點大,聚德莊裡應該有人看到了。」

現在也管不了別人了,由她們去吧,總歸沒有看到屋內什麼情景。宜寧現在是想到陸嘉學的話……陸嘉學是什麼意思?連累旁的人,他指的是誰?難不成他要對三哥動手?還是要對父親魏凌動手?

對被他害死,從沒有人知道過存在的前妻。他這又是何必,逼她回去到底要幹什麼!

「您這傷怎麼說……」珍珠有些為難,「姑爺怕是很難不會看出來。」

「吩咐今天的人,什麼都別說就行。」羅宜寧不知道這種事怎麼解釋給別人聽。義父試圖施暴,所以她被迫跳樓?不用傳出去,她直接弔死在懸樑上免得連累魏家比較好。

一行人先去了家醫館包紮,才趕回羅家。

回到羅家的時候天色微黑,已經過了飯點。

羅慎遠叫婆子給她留了飯,擱在蒸籠里熱著。一碟粉蒸肉,一碗乳鴿燉山藥,尖椒牛柳,醋拌的黃瓜絲。宜寧卻一點胃口也沒有,她反思自己白天的所作所為,在面對陸嘉學的時候的確稱得上是愚蠢。她恨自己這些年沒有多大長進,但是蠢事已經做了,沒有辦法彌補。陸嘉學現在開始懷疑她了。他究竟要做什麼?

屋內點著燭火,一般吃飯都是宜寧說話,羅慎遠聽。羅宜寧日常瑣事多得是,羅宜玉的羅宜秀的,打包起來一股腦兒地說給他聽,吃飯總是熱熱鬧鬧的。由於小時候培養的習慣,羅慎遠在飯桌上幾乎是不說話的。今天她也不說話,只有碗著的聲音。

「不過是去喝個茶,怎麼就摔成這樣了?」羅慎遠就淡淡道,「還包紮得這麼難看。一會兒找藥膏紗布來,我重新給你包紮。」

「我見樹上的石榴長得好,便想親自摘些給你們帶回來。」羅宜寧早就想好了說辭,「我帶了好幾籃子的石榴,你要不要吃?」

羅慎遠看她一眼:「都包紮成這樣了還吃,以後不許跟羅宜秀出去。」

她小時候就愛和羅宜秀玩,老是出事。羅慎遠不太喜歡羅宜秀,怎麼出嫁了還住在娘家,該回夫家去了,否則像什麼樣子。「明天我去和大伯父說一聲,請朱家過來接人回去。」

「她明天自己就回去了!」宜寧只能拉著他的手臂笑著說,「你不要生氣,我以後注意些就是了。其實都是皮外傷,沒傷得根骨。」

羅慎遠見她也沒胃口吃,擱下筷子,叫下人把席面撤走了。

他把她受傷那隻腳拿起來放在自己膝頭,把她的裙子撩起一些,然後捏了捏她的腳踝。宜寧痛得臉色都變了,啊了一聲。他抬頭看著她,似笑非笑問:「皮外傷,嗯?」

宜寧只能道:「下次不敢了。」

他見她可憐兮兮的,揉了揉她的頭安慰:「好了,不疼。」

丫頭已經去尋了紗布來,他重新給她包紮,包得漂漂亮亮的。像一顆精緻的小粽子。

「三哥,你從哪兒學的這手藝?」宜寧舉起自己的腳看了看,確是很漂亮。他活得很嚴謹,書房裡毛筆都要順著一個方向擺,書籍按了類別和冊數挨個放,連包紮個傷口也是。

「哪兒這麼多話。」羅慎遠把她放在床上,「這幾天好好養傷不要動彈,知道嗎?」

「好。」她自然乖乖答應他。

「遇到什麼麻煩,可以跟我說。」羅慎遠突然說了句,「如今我是你丈夫,有事我幫你解決。」

她吃了好多不愛吃的尖椒,喜歡的粉蒸肉卻次次都避開了,她的筷子就沒有夾過尖椒以外的菜,只因為那道尖椒離她最近。必定是有心事的。

「沒有什麼的。」宜寧說,「就是看戲累了點。」

等晚上睡的時候,外頭已經熄滅了燭火,唯有月光透過窗紙照進來。宜寧看著床頂的承塵,四角掛的絡子。她想了很久,才側過身支起頭說:「三哥,你……熟悉陸嘉學嗎?」

羅慎遠睡在外側,兩人之間隔了一尺寬的距離。他睜開眼問:「怎麼了?」

宜寧繼續說:「也沒什麼,我只不過覺得他是個很可怕的人……」她不願意連累羅慎遠,如果真的連累,她可能會去找陸嘉學求饒也不一定。

「我很熟悉他。」羅慎遠再閉上眼,「你成日不要多想,這些事不用你管,免得操心。」

宜寧才又躺下。她伸出手拉住羅慎遠的手。羅慎遠任她握著,一會兒側頭看她已經睡著了。他側身把她擁到懷裡來,讓她睡得更好些。

她在聚德莊裡遇到陸嘉學,究竟發生什麼了呢。

……能讓她失神成這個樣子。

寧遠侯府非開國元勛,是當年平定遼王之中戰功卓越,故陸家先祖才被封了侯位的。而真正把寧遠侯府變成簪纓世家第一族的人,是陸嘉學。從擊潰北元到扶持皇上登基,他戰功赫赫,讓寧遠侯府煊赫無雙。

但陸嘉學不是一個喜歡享樂的人。寧遠侯府未曾擴建過,服侍他的丫頭婆子也就那些。早年還有人送他美人,他倒也不拒絕都收下了。這些年連美人都沒得人送了,寧遠侯府東院的人就越發的少。

謝敏被陸嘉學的人請到東院正堂,這裡跟很多年前沒什麼兩樣。堂門口的女貞樹,把守的重兵。甚至又讓她想起多年前,陸嘉學提著劍走進侯府的時候,女貞花那種濃烈到嗆人的香味,滴血的刀劍。還有咕嚕嚕滾到她身邊的丈夫的頭顱。

陸嘉然可能到死都沒有想到弟弟還有這麼一手,那個一向笑嘻嘻沒臉沒皮,不學無術的弟弟。

他手裡的刀毫不留情地砍下了他的頭。

陸嘉學立刀跪下。

鮮血濺在紫檀木上,那個時候寧遠侯爺還在,他氣得發抖。這個冷血無情的東西!他蟄伏多年,就是為了除掉他大哥!他想殺他,拔劍朝他刺去。陸嘉學卻只是一笑,揮刀而上一頂,幾招之內就把老侯爺制住了。外面都是他的人。

這些場景都帶著血味,謝敏清晰的看到丈夫瞪大的眼睛,斷口出咕隆咕隆的往外冒血。

所以每次當她靠近這個地方的時候,還沒有做什麼,身體就已經開始打顫。害怕和憤怒,她一個內宅婦人,再怎麼足智多謀也受不了丈夫在自己面前被人砍頭。她沒有瘋就算她意志力頑強了。

陸嘉學很少見她,除非他想從她這裡得到什麼東西,就在這裡見她。在這裡她的情緒最不穩定,最容易被他激怒。

謝敏走上台階,她看到陸嘉學坐在堂上,兩側都是他的親兵。

謝敏察覺到陸嘉學的狀態很不正常。跟以往遊刃有餘的氣場不同,屋內緊繃得好像窒息一般,幾個管家垂著手噤若寒蟬,他慢慢放下了手裡的東西,抬頭看到她,才說:「既然來了就坐下吧,大嫂。」

謝蘊握著袖中的小刀,她臉綳著。「你又要幹什麼?」語氣無不冰冷厭惡,「我手裡已經沒有你想要的東西了——」

「我知道。」陸嘉學說,「我聽說大嫂今天去了聚德庄喝茶,是吧?」

謝敏聽他這麼說,眼中一閃。他想說什麼?

「我聽戲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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