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的動靜卻終於驚動了前院,英國公府的護衛馬上就動了起來。魏凌站在花廳外低聲問:「內院如何了?」
「還不知道……好像沒丟東西。但是不知道賊人究竟在哪兒……」
今天府里有親事,送進內院的賀禮、雞鴨魚肉本來就多,趁亂讓人混進去很有可能。加上後院的守備不如前院……魏凌的臉色相當的難看,怎麼這時候出岔子!這些狗膽包天的,當他英國公魏凌是吃乾飯的不成。魏凌冷聲道:「立刻拿我的腰牌,去神機營帶兵來。」
羅慎遠正被眾人圍擁著,有人在他耳邊低語幾句之後,他放下應酬朝英國公走過來。喜慶突然就被人倉促打斷,他臉上的笑容全無,身上大紅的吉服襯得他越發高大。
他走到魏凌身邊道:「岳父大人先不急。宜寧她們可在內院里?守衛如何?」
魏凌吐了口氣說:「她在內院里,內院有三隊護院巡視。」但內院是女眷的住處,這些護院近了也不方便,只在外面巡邏罷了。
「不能立刻派人進去。」羅慎遠說,「就算守衛鬆懈,能混進去也絕不是劫匪。要是亡命之徒,身上本來就有背著命案,逼急了他們什麼都做得出來。」他在大理寺的時候看多了這些人,殺幾個人之後也就不在乎殺不殺了。
女婿平時不聲不響的,但是論起心眼來,幾個魏凌都比不過一個羅慎遠。魏凌自然是信他的:「那這該如何是好?不如我帶兵把英國公府圍住?」
羅慎遠搖頭不語,突然說:「此事古怪,為了錢財不至於丟性命。你府上可有什麼機密的東西,關係哪位大人生死的?」
否則又怎麼會偷偷溜進內院去。
魏凌搖頭表示沒有,突然似乎想起了什麼,眉頭一皺:「你這麼一說起來,陸嘉學剛從山西回來……還給宜寧送了幾箱的添箱禮。我覺得他是有點古怪。會不會這些人是沖他來的?」
「他來多久了?」
「該有半個時辰了。」
羅慎遠聽了臉色不太好:「我派人去了五城兵馬司,但恐怕來不及了。岳父大人,你的護衛能否借我一用?」
魏凌連忙叫了沈越過來,他也跟上了女婿。羅慎遠就沉著臉往內院走,身上還穿著喜慶的吉服。
外頭的人看到新郎官出來了,後面還跟著英國公,覺得有些奇怪。
內部被栓子栓住的垂花門猛地被撞開,一群人頓時涌了進去。羅慎遠在後面背手走進去道:「現在就搜,只要是生人,立刻抓過來。」
護衛頓時四下散開,府里一片喧嘩,都不明白是這是怎麼了。魏凌皺了皺眉,剛才不是還說不能打草驚蛇,怎麼這下鬧得動靜如此大:「慎遠,你這又是做什麼?若是鬧起來……」
「他們是有目的而來,不是為了英國公府,所以不會輕舉妄動。」羅慎遠看了岳父一眼,畢竟不是每個武將都像陸嘉學那樣詭計多端的。「但是再不找他們出來,一會兒就真要出事了。」
搜羅不過一會兒,魏凌派出去請的神機營便過來了。
他管神機營,來的都是精銳,帶著長槍和統炮,將英國公府外麵糰團圍住,氣勢浩大。這邊由進了一隊到內院,由魏凌指揮著。老太太等人都先簇擁去了外院安置,賓客們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頓時有點慌亂。好在來的是神機營,不然看著架勢,還要以為英國公府被抄家了。
羅慎遠和魏凌剛要往中堂去。就有人匆匆地走過來,滿頭大汗,在魏凌和羅慎遠面前行了禮。
「國公爺,姑爺,小姐放嫁妝那裡打起來了。都督大人送給小姐的添箱有問題……您快去看看吧!」
那些人還在纏鬥,但隨即就有更多的人加入了其中。另一派的人頓時就處於下風了。
宜寧看了一眼那箱子,問道:「裡面是屍首?」
陸嘉學搖了搖頭。
他說:「屍首不對,應該說是人頭。」
宜寧想問是誰的人頭,你居然放在我的添箱禮里,是要我抬去羅家嗎?想了想還是別問了。陸嘉學跟她並不算熟,知道得多了並不好。
陸嘉學帶著宜寧去了中堂坐下,他不說話喝著茶,也不理會宜寧,外頭艷陽高照的。有個穿著程子衣的人走進來道:「……抓了六個,其他幾個見狀不妙,趁亂跑逃跑了。」
「追吧。」陸嘉學只是說,那人又出去了。
宜寧沒有茶喝,剛才在外面曬得厲害,有點口乾。但是外頭現在有點亂,她覺得還是在陸嘉學身邊最安全,不要亂跑了。她看著外頭的太陽,心想不知道魏凌知道後院的事沒有,有一搭沒一搭的擔心著。
這場意外的確打斷了她的親事,不然這時候已經要出嫁了。
陸嘉學看了看她,也不知道她亂跑什麼,都是要成親的人了。要不是他順手救了她,這時候還真是刀下鬼。
他本來是想讓程琅娶魏宜寧的,結果居然成了羅慎遠。
屋子裡張燈結綵,大紅綢子就掛在屋檐下。那個沉默看著隔扇外陽光的少女一身的大紅吉服,已經偏西的太陽帶著淡淡橘色,照著她手腕上的金鐲子。華貴而又莊重,唯有新娘子的髮髻不太適合她,越發顯得她面容清嫩了。
成親這麼熱鬧,總是讓他想起他當年成親的時候。
陸嘉學這一生只成過一次親。
其實沒有這麼大的場面,那個時候他只是個不出眾的庶子,手頭不寬裕。能置辦的都置辦了,但是他把她娶進門的時候,卻很雀躍和高興,她肯定是不知道的。揭開蓋頭的時候她抬起頭打量他,他就洋溢不住地微笑。
現在的他位高權重,擁有了一切東西,財富,權勢,地位,能給她任何東西。
但是那個人卻已經不在了。
陸嘉學沉沉地閉上眼,外面太陽的光快要收攏起來了。
宜寧覺得這種氣氛實在是詭異,也沒有進來說話的,天色漸漸黑下來,快要耽誤時辰了。
她朝外走去,想到外面喊個小廝去看看,卻聽到背後那個人突然開口說:「她也叫宜寧。」
她的心頓時猛地一跳,連怎麼反應都忘了。手抓著門框漸漸的泛白,抓得指甲生疼。
那種說不清究竟是憤怒還是悲哀的情緒不停地翻騰。陸嘉學經歷過這麼多的暴亂和戰爭,大風大浪,如今他站在權力的頂端肆意別人的生死,居然還記得當年侯府里,他是個普通庶子的時候娶過的妻子。
為什麼要突然提起?
宜寧讓自己的語氣盡量的非常平淡:「義父在說什麼,我不太明白。」
陸嘉學只是突然想說而已,也許真的是黑夜太過岑寂,記憶卻越發的清晰。費盡辛苦得來人,萬般疼愛的人就這麼沒有了。曾經的憤怒和絕望,恨不得毀滅一切的情緒,現在也不過是傍晚餘暉里一句簡單而平淡的陳述。
「你不用明白。」他平淡地說,「現在應該已經差不多了,去把你父親叫進來吧。」
宜寧望著傍晚的太陽,她回頭看著他。
濃烈的金光里,屋子裡的黑影籠著他的半邊側臉,那個曾經笑容滿面的人一臉的嚴峻冷漠。
「好。」宜寧答道,隨後她就跨出了房門。
她準備去叫個小廝去請父親過來,但靠著廊柱,又靜了很久。
直到有個聲音淡淡地叫她:「宜寧。」
宜寧回過頭,看到穿著大紅吉服的羅慎遠從抄手游廊上走過來,他的步子很大,高大的身影鍍著夕陽的金光,身後跟著他的是神機營的人。
宜寧瞬間有些恍惚,這個人的身影和另一個笑容滿面的人重疊。但他沒有笑,吉服甚至有幾分肅殺的味道。
他背手走到宜寧面前,然後捏住了她的手,打量了她沒有大礙,似乎鬆了口氣道:「我叫人送你回東院去。你休息一下就要上花轎了,不要誤了吉時。」
宜寧還關心剛才那些賊人:「三哥,那些人抓到了嗎?」
「抓到了,還在審問。」羅慎遠道,「快回去了吧。未成親之前,你不得見我的。」
「陸都督送來的嫁妝裡面……是人頭。」宜寧臨走之前跟羅慎遠說,「我猜他至少殺了個副指揮使,否則不會把人頭運回來。你要告訴父親一聲。」
「我都知道。」他摸了摸宜寧的頭,聲音柔和了一些,「你是新娘子,要出嫁了。這些事有人去管的,快回去吧。」
宜寧聽得突然鼻子發酸。這才跟著神機營的人往東院去。
魏老太太等人見她無事才放下心來。見宜寧的妝有點淡了,又忙叫人給她補了妝。這才戴上了一整套的頭面,由全福人定北侯夫人給她插了金簪,正式地著了大狀。
府里又敲鑼打鼓的重新熱鬧起來,前來道賀的賓客只知道是出了點事,卻不知道究竟是什麼。
魏凌帶著神機營的人把那些人圍堵下來,都捆了扔進柴房裡。這時候也沒有時間去問陸嘉學他究竟殺了誰,這夥人究竟是來幹什麼的。畢竟已經到了吉時了,魏凌站到了前廳,等著全福人和儐相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