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明珠從來都是被魏老太太捧在手裡養著的,沒聽過魏老太太的一句重話。
她聽了之後抿了抿唇,一語不發。魏老太太就讓她坐到自己旁邊來,嘆息著說:「不是我怪你,而是你這孩子也太倔強了。宜寧來了這麼久,你何曾親近過她?你明知道你舅舅看重她,為何不跟她關係好些。」
趙明珠紅了眼眶說:「我……我便是這樣的,做不來樣子。喜歡誰不喜歡誰也控制不住。喜歡您便只想與您親近,別的我都不想理。」
魏老太太拉著她的手微一凝神:「宜寧在外過得不容易,她好不容易回來了,你舅舅自然寵著。」看到明珠哭得難受,想到這也是放在自己手上里寵的孩子,有個頭疼腦熱她都是心急的不得了的。她今天這個驕橫的性子多半也是她寵出來的,魏老太太把她抱進懷裡說,「你這傻孩子也不想清楚,我還能有幾年的活頭。我若是去了,誰來護著你?」
趙明珠抬頭看著魏老太太,喃喃地問:「您可是不喜歡我了……」
她突然意識到,她不能像過去那樣了。至少就算她再怎麼不喜歡羅宜寧,也不該表現出來,落了別人的口舌。
「我如何會不喜歡你。」魏老太太望著她帶著淚痕的小臉,心裡一抽。想起魏凌在外的那些年,明珠陪在她身邊給她解悶兒,或者她小的時候賴著自己,不願意搬出去住。就是搬出去了,每天也是第一個到她這裡來。又想起她遠離父母,除了和自己親近之外和父母都不親近……
她說這話,是怕明珠擺不正自己的位置。她自然疼愛明珠,也不會讓別人欺負她。但是對於魏凌來說,英國公府的小姐只有宜寧一個,這個連她都改變不了。雖然兩個孩子在她心裡是一樣的,甚至明珠還要更得她的疼愛一些。
魏老太太慢慢地說:「你也別哭了,明日你程琅表哥會來給庭哥兒授課,屆時他會來拜見我,到時我便會提你與他的親事。」早點把明珠的婚事定下來也好,免得她心性不定的,反倒惹了別人的不喜歡。
趙明珠聽到魏老太太這麼說,有些驚訝。她不知道魏老太太的打算這麼快。
魏老太太繼續道:「程琅自幼與你一起長大,應是與你情分深的。他要是同意了。此事就說定了。」
想與程琅結親的人家能從城西能排到城東去,要不是她自小養在魏老太太身邊,連跟程琅相提並論的資格都沒有。
趙明珠回到房山之後,她的貼身大丫頭素喜給她端了湯過來,看到她還撲在桌上不說話,就道:「我的小姐,您可別難受了。我聽著老太太說的話很有理,她是為了您考慮的……」
「我如何能不難受。」趙明珠細長的手指揪著潞綢面的迎枕,她也是氣急了,「我才是在她身邊養大的,在府里養大的!她就算是親生的又如何,還不是在外面被破落小戶教養著,現在飛上枝頭變鳳凰就了不得了嗎!那也是個破落的出身。」
素喜聽到這裡心裡也是一堵。明珠小姐太拎不清了,這話都說得出來。宜寧就是正經的小姐,這是她無論如何都比不了的。可憐她們這些丫頭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不僅不能說直了惹她生氣,還要幫著出謀劃策才行。
「依奴婢看來,您倒不如對宜寧小姐好一些,別人看到了也會說您懂事。」素喜勸她說,「只要老太太能幫您跟程大人成親,您到了程大人府上就是名正言順的夫人,是不是正經小姐又有什麼所謂的。您只需要得了程大人的喜歡就是了。」
趙明珠聽到就深吸了口氣:「以後英國公府就是她的地盤,我想回來看看外祖母,恐怕還要看她的臉色……再者程琅,我也沒有十分的把握。」
「這還不簡單。」素喜聽到這裡,知道趙明珠是什麼意思了,總算是舒了口氣笑著說,「只要宜寧小姐也定親了,嫁出去了,您還煩這個做什麼。以後你們就井水不犯河水了。」
趙明珠聽到這裡,直起身來看著素喜。
她覺得素喜說的還是有些道理的,要是宜寧說了親事,她就不會想著程琅了。只是,她是真心想嫁給程琅的嗎……
趙明珠望著桌上的罩燈,她想起她很小的時候,第一次看到那人的場景。
她拜他為義父,給他奉茶。他接過之後什麼都沒說,給了她一隻鐲子。
那鐲子長得很不起眼。但後來趙明珠才知道,這鐲子其實價值連城,是種非常稀罕的玉石。只要她戴著這隻玉鐲,走在外面就無人敢動她。
她每次故做討好地跟他說話,他也只是隨意笑笑,就是她長大了,他也當她是個小孩子而已。
她從小就仰望著陸嘉學的光輝,每次看到他心裡都充滿了期待。卻不敢跟別人說。
趙明珠想到他心裡就平和了一些,至少她還有個權傾天下的陸都督做為義父,羅宜寧可是沒有的。就算有一日她跟羅宜寧對上了,陸嘉學看著往日的情分,也自然會幫著她才是。
趙明珠突然很迫切地想見到陸嘉學,她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過他了。
京城城西的醉仙樓是個達官貴人常來的地方。
這裡的糕點做的格外好。到了年關卻清凈了一些,一樓寥寥無幾人。
醉仙樓二樓的窗扇打開著,外面下著小雪,路上濕漉漉的。程琅靠著窗扇看街道,挑貨郎和行人戴著斗笠,往來匆匆的。他單手握著酒杯,如玉般清俊的側臉映著灰色的雪天里,似乎有種淡淡的光芒。他一語不發,已經這樣看了半個時辰了。
叮叮咚咚的琵琶聲終於停了下來,彈琴的女子嘆了一聲:「公子若是覺得妾身的琴聲無趣,何必讓妾身出來。」
程琅少年有成,又俊美如玉,自然是風流散漫的。他喜歡高傲的女子,那些高傲的女子也總是被他折服。當程琅看上她的時候,蓮撫就不太理解了。她性子溫婉,不喜與人有爭,平日在教坊里也是很不出挑的。這些年眼看著他身邊的人流水一般的換著,程琅卻從來沒有動過她。
程琅側過頭,他臉上冷漠的表情竟然讓蓮撫一愣。
她欲說什麼,就聽程琅淡淡道:「你不要多話。」
程琅一般是很好說話的,至少蓮撫從來沒有惹到過他,不知道他也是會這麼冷漠的。
程琅看著她的臉,蓮撫長得清秀溫婉,神韻之間是有點像她的……他閉了閉眼。這麼多年隱忍和修身養性,為什麼他還是這麼低劣。
有時候想想,也許應該慶幸她已經沒了。要是她還在的話,知道他這般的心思……這般的無恥,肯定恨不得從來沒教過他。
程琅手指微微放鬆,回過頭繼續看著窗外。
蓮撫什麼都不敢說了,低頭繼續撥動琵琶,換了個《昭君出塞》的曲子。
門外突然有護衛來稟報:「……程大人,外面剛來了個都督的人,說是有密信給您。」
程琅揮手讓蓮撫等人退下了。信才送到了他的手上。信用蜜蠟丸封在裡面,程琅捏碎了蜜蠟才取出了裡面的信。
信的內容倒是簡略。這事是許久以前就設計好了的,陸嘉學打算明日除去大皇子,圍獵場已經準備好了。就怕京城這邊突然有人藉此發難,要讓他格外留意一些。
程琅看了密信之後,嘴角緩緩浮出一絲冷笑。
他叫了人進來,讓他們去英國公府傳話,就說他明日不能去給庭哥兒授課了。
第二日,宜寧帶著庭哥兒一大早去給魏老太太請安。
魏老太太摟著孫子十分的疼惜,從攢盒裡抓了松子糖給他。看到他白胖圓潤,就知道宜寧照顧他極好,捏他的臉問:「你喜不喜歡宜寧姐姐照顧你啊?」
庭哥兒想起宜寧用戒尺打他,噘著嘴不說話。但又想起她每日哄自己睡覺,自己抓著她不肯放開。醒來的時候發現她就躺在自己身邊,他還把頭枕著她的手……他勉強地說:「還行吧。」
然後把手裡的松子糖分了一些給宜寧,像個小霸王一樣:「給你吃些。」
魏老太太對這唯一的孫子是最疼愛的,畢竟他才是要繼承正統的。要不是怕她照顧不過來,庭哥兒怎麼說也是要抱到她這裡養的。
他調皮些也就覺得他是愛玩鬧,孩子心性。都縱著他。
宜寧抓著幾枚松子糖,雖然不怎麼想吃,也放了一顆在嘴裡嘗著。
這時候,外面有丫頭通傳趙明珠過來了。隨後趙明珠走進來了,她的丫頭配額的確是少了些,但還是眾星捧月地圍著她,魏老太太房裡的丫頭立刻幫她解了斗篷,又遞了手爐過去。趙明珠今日也是精心打扮過的,神采奕奕,赤金的耳墜映著雪白的臉頰,晃悠悠的動人。
趙明珠本以為程琅今天會來的,因此還打扮了一番,卻得知他有事不來授課了。她也沒有說什麼,笑著坐在宜寧身邊,讓丫頭拿了兩個盒子上來:「……這是上次程琅表哥去四川帶回來的龍鬚酥,我一直沒得吃,拿來與妹妹嘗嘗。」
宜寧看了趙明珠一眼,發現趙明珠竟然真的在對她笑。
還是逆境使人成長啊。
她伸手接了趙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