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道士做法的聲音在傍晚也停歇了,弔唁的人也稀少了些。

祖母再過不了多久就要下葬了。

宜寧望著日暮蒼山,看到一絲夕陽的光從瓦檐上落下去,寒冷的傍晚里,只有正堂燈火通明。

「眉眉,你瞧什麼呢?」羅宜慧問她。

宜寧只是搖頭說沒有什麼,而正堂里的婆子終於打開了門,羅宜慧牽著她,跟在林海如身後走了進去。

陳氏坐在正堂上,羅大爺坐在她身邊,府中的男眷都在。看到羅宜慧牽著宜寧進來,陳氏的臉色不太好看,她笑了笑說:「慧姐兒,宜寧還小,還是讓嬤嬤帶著她在外面玩吧。」

「姐兒乖巧,不會吵著大伯母的。」羅宜慧笑著回了一句。

羅慎遠坐在羅宜慧的右手邊,淡淡地說:「宜寧,到三哥這裡來。」

宜寧乖乖走到他身邊,長姐也沒有阻止她,她端起茶杯喝茶。宜寧不知道這兩人下午究竟說了什麼,但肯定應該是和分家的事有關的,她抬起頭看著陳氏。

陳氏心裡則憋了一口氣。

她是不贊成分家的,這些年她主中饋,大家的日子不也好好過著嗎。雖說大房的用度是要多一些,但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再從長遠了看,二房有羅宜慧這個寧遠侯世子夫人,還有個寶坻顧氏的外家。顧家雖然這些年韜光養晦了,但是顧老太爺還是當今聖上的帝師,只要有他在,顧家便不會沒落了去。

大房眼看著是興盛,但若沒有個依靠,傾頹也就是片刻的事情。

陳氏跟羅大爺說了,羅大爺其實心裡也早有思量,就默許了陳氏的想法。她請了羅成章來,就是談府中日後的事。誰想還沒說幾句,那二房的人精一個個找上來,羅慎遠先進來,然後是羅宜慧帶著羅宜寧進來。

羅大爺早就跟陳氏說過,他這個二弟沒吃過苦,從來都過得一帆風順。想從他下手很容易。

但若是想從羅宜慧或羅慎遠這裡下手,那可就難了。

不過既然來都來了,也沒有往外趕人的道理。陳氏讓婆子捧了賬本上來,她用茶潤了潤喉說:「這家中不可一日無主,頭先老太太在的時候,許多事情便是我管著的。我自認管得雖不好,卻也沒出過什麼岔子,如今老太太沒了,我們也沒有立刻就分家而過的道理。」

她跟羅成章說:「二弟若是不嫌棄,我也繼續管著。你大哥也是這個意思。老太太還在的時候,交了些到慎遠手上,他年輕氣盛的,怕管不好家中的庶務反倒誤了他讀書。不如把那些也交由我管著,二房的吃穿用度是肯定不會少的。」

宜寧聽得想笑。羅老太爺在的時候便定下的規矩,祖產兄弟均分。但陳氏當家時,府中的東西可都是緊給著大房的,羅懷遠兩兄弟的日常用度更是不菲。祖母在時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終於忍不住了,任羅慎遠換了大伯母的管事,茶莊如今的生意蒸蒸日上,那哪裡來的管不好了?

羅成章看了看羅大爺。

這些年兄弟之間隔閡不少,雖是同胞的兄弟,但彼此也疏遠了。大嫂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

要是長女沒找他談過,就這麼讓了大房倒也無所謂。他不是不知道大房的那些事,只不過他和老太太一樣,想著家宅平安最要緊,所以沒有說過什麼。

「大嫂這事——」羅成章慢悠悠地說,「我做不了主,你和慧姐兒商量吧。」

由他來對陳氏怎麼行呢,大哥都在一旁坐著沒有說話。

陳氏臉色一僵,果然羅宜慧回來之後,這二房的人就如找到了主心骨,一個個都端著了。她又看向羅宜慧,笑著說:「姐兒是嫁出去的姑娘,但憑姐兒的身份,想管羅家的事也不是不可以……」

陳氏這話的意思,是想讓羅宜慧別管。

羅宜慧聽到這裡站了起來,微笑道:「大伯母說得對,我雖然嫁出去了,卻還有個嫡長女的身份在。弟妹們尚且年幼,慎遠忙於學業,我不管誰管。」

她一句話就把陳氏噎了回去。隨後接著說:「我自然不同意。」她給陳氏行了個禮,抬起頭,「我與父親思索了幾日,既然大伯母有主意,我倒也有一個。不如分家較為恰當。」

陳氏早猜到羅宜慧的打算,聽到的時候還是不舒服,笑了笑說:「慧姐兒這話也太絕情了些。老太太剛去,我們兩房自當和睦,分家豈不是對她老人家不孝。若是她老人家泉下有知,恐怕也要傷心了!」

羅宜慧豈會被她不孝兩個字被打回去,看著陳氏說:「因著大伯母的一句話,祖母臨走前都沒有見到宜寧一面。祖母去後,您立刻就要把她最愛的孫女趕去荒院住著。我卻不知道,這不孝的名號究竟是該歸了誰!祖母又是為了誰傷心?」

陳氏的帕子擰了起來,羅宜慧最心疼的就是她那妹妹羅宜寧,如今回來,這一句句緊逼著,不是給她妹妹說話是什麼!

羅山遠看到陳氏沒有說話,卻是立刻站了起來。

「長姐這話說得倒像是親眼所見一般。」羅山遠是陳氏的兒子,自然幫著陳氏說話,「那日母親讓七妹離去,也是母親擔心她身體的緣故,她一出門祖母就落了氣,難不成這也要怪母親了?」

羅山遠的嘴角帶著一絲冷笑:「這也是要講道理的吧。七妹一向驕縱,那日她僵持著不肯走,若不是母親喊她,她如何肯離開。」

林海如聽到他的話,想起當日宜寧哭得喘不過氣的場景便氣得發抖!這事一直沒有跟陳氏算賬,現在反倒讓羅山遠給顛倒黑白了。她當即就笑道:「照二少爺這個說法,大嫂讓宜寧搬去鹿鳴堂也是為她好了?鹿鳴堂久無人居,早已破敗,宜寧一個孩子住在那裡,大嫂又是什麼心腸!」

羅懷遠知道弟弟說錯了話,拉了他一下讓他坐下,他站起來說:「他是個直脾氣,說話口無遮攔的,惹了二嬸生氣了。我替他向二嬸賠罪。只是這分家一事著實不用,您也不要怪罪母親。母親為羅家操持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羅懷遠也不愧是有功名在身,說話不知道比羅山遠高明了多少倍。

宜寧聽到這裡卻站出一步,輕輕地說:「大哥,宜寧平日待你好不好?」

羅懷遠看到羅宜寧站在羅慎遠身邊,正抬頭看著他,一時不明白羅宜寧是什麼意思。他溫和地說:「宜寧待大哥很親熱。」

「那宜寧待大哥一向親熱,為何大哥還這般對宜寧。大哥說二哥是個直脾氣,那就是指二哥說的都是真話。祖母去的那日,也全然是宜寧的錯,怪不了別人了。」宜寧看著羅懷遠謙謙君子的模樣,就為小宜寧心寒。她的目光靜而澄澈,「大哥可是這個意思?」

羅懷遠嘴唇翁動,半晌才說:「七妹誤會了,大哥一向疼愛你,怎麼會這麼說你呢。只是此時分家的確是不孝,大哥才說了兩句而已。」

羅慎遠這才站起來,上前一步握住小丫頭的肩膀,讓她退到自己身後去。

「大哥說得對,此時分家的確是不孝。」羅慎遠淡淡說,「我們也沒有把話說完,分家並非真的分家。而是把兩家的庶務和田產、房舍分開了算。但是祖先的祭祀還是在一起的,也是盡了孝道了。再者分開了算,也免得日後有什麼爭執之處,這反倒是家宅祥和的方法,實在沒有什麼不孝的。在外看來,羅家還是原來的羅家,就算是話傳了出去,也只會說羅家兄友弟恭。大伯父以為如何?」

羅慎遠直接問了一直沉默的羅大爺。

羅大爺聽出了羅慎遠的意思。

他現在丁憂,本來朝廷的地位就艱難了。若是再傳了家宅不寧的話出去,讓御史參他一本,恐怕有的是他的苦吃。那幫御史可不管什麼青紅皂白的,有事沒事就去皇上那裡上幾本摺子,多大的官他們都不怕。

他看著羅慎遠,淡淡道:「行了,都不用說了。我看慎遠的話有道理,的確可以分開過。」

陳氏聽到丈夫也這麼說了,急急地道:「老爺,這如何能行——」

羅大爺擺了擺手:「你讓你管田產鋪子的嬤嬤出來,把家裡的東西都分了。這事我就不參與了,也不用請里正過來,你和慧姐兒商議著來吧。」他說完就叫了身邊伺候的小廝,起身離開了正堂。羅成章見大哥都走了,叮囑了慧姐兒幾句,也跟著離開了。

陳氏心有不甘,真要是全平分了怎麼行。大房這麼多人靠什麼吃飯!懷遠與山遠日後可還要科舉,吃穿用度不能差了。羅大爺不當家怎麼知道柴米油鹽的貴,靠他那點俸祿吃飯,全家都要跟著喝西北風。她壓了壓怒氣,冷冷地道:「既然老爺都說了,那便把家產都分了吧。只是有一點不可,宜寧已經得了老太太留下的東西,我是她的大伯母,便也不看究竟有多少東西了。但是二房分的東西得少一成,這是應該的。」

林海如聽了就忍不住,立刻拍桌子站起來:「好你個陳蘭!平日不是高傲得很嗎,今個計較起來,我看跟那街市的窮酸婦人也沒什麼兩樣。宜寧分了點東西你看著就眼紅了?那裡頭不僅是老太太留下的東西,還有她生母留給她的,未必也要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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