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羅老太太正要派人去尋她,看到宜寧走進來,老太太眼皮一撩:「這麼高興,你三哥送你回來的?」

宜寧點點頭,走到羅老太太身邊坐下,看到她正在看佛經,一時怔了怔。

長嫂就喜歡念佛經,自從丈夫陸嘉然死了之後,整日整日的念。她常年聽著佛音,自己竟然也能背了,羅老太太看的是一卷金剛經。

她一開始知道是陸嘉學殺了她的時候,非常的怨恨,不甘心。看到他輕描淡寫地祭拜自己,看到他的地位越來越高,看到再也沒有人能害得了她。她恨不得能自己衝出去報仇。但是這樣念了十幾年的佛經下來,她平靜了不少,因為無論如何她都殺不了陸嘉學,就算現在重生為人了,也沒有絲毫辦法。

羅老太太看到她趴在桌邊看著自己手下的佛經,笑著摸她的發心說:「怎麼了?剛才不是還高高興興的。你三哥剛才給你送了字帖來,要你跟著臨摹。你大哥還給你送了幾個琉璃的套娃,你看看好不好玩?」

宜寧一抬頭,果然看到窗欞邊挨個擺著一排由大到小的福娃娃,尋常的娃娃都是泥塑的。這些娃娃卻是琉璃燒成的,在陽光下晶瑩剔透,必然價值不菲。旁邊小桌上擺著幾本字帖,看字跡還是羅慎遠親手寫的,工整細緻。裝訂得整整齊齊,足足做了一個冊子。

「祖母,我不玩娃娃,先去練字了。不然三哥回來會罰我的。」宜寧突然站起來,拿了字帖往書房去了。

羅老太太看著宜寧的背影笑著搖頭,又看了徐媽媽一眼。

徐媽媽含笑低下頭說:「咱們眉姐兒如今知道好壞了。」

羅老太太點點頭:「她是越來越懂事了,那原來懂事的卻越來越不懂事了。下午在花廳里的事,你派人去跟陳氏說了嗎?」

徐媽媽道:「奴婢一五一十都說清楚了。」

「宜玉一向性子高傲,恐怕看不上劉府同知的公子,程琅那樣的她實在喜歡極了。」羅老太太神色淡淡的,「你拿我的對牌請劉夫人初八來看戲。不把這件事定下來,宜玉是收不了心的。」

徐媽媽應喏退下了。

陳蘭也得知了下午發生在花廳的事,她氣急了。屋裡的丫頭婆子全部讓退了出去,羅宜玉跪在她面前,眼淚不停地掉。陳蘭氣得手發抖,好一會兒才沉著說:「你現在能耐了,拘著你學規矩,都學到狗肚子里去了!程二公子雖然跟我們家頗有交往,但你這般做派實在讓人看笑話!誰叫你和那小妾生的來往的,她把自己當貴妾當嫡女,也不看看自己有沒有那個臉,她沒規矩幫襯你,你就聽進去她的渾話了?」

宜玉抿著嘴,邊流淚邊說:「宜憐的確不是嫡出,但她性子溫婉謙和,與我關係頗好。這事也不是她攛掇女兒的,是女兒自己想試探一番。您不是說過嗎,凡事不試怎麼知道……」

陳蘭氣得說不話來,聽到宜玉頂嘴,拿了手邊一本書捲起就要打宜玉。

貼身的大丫頭連忙拉住她:「太太,打不得啊,姑娘都這麼大了!」

「她敗壞我陳家門風,我不打死她都算我心疼她的!」陳氏指著宜玉說,「還敢頂嘴?我問你,劉府同知的公子如何不好了,叫你做出這樣的事來!」

宜玉從沒被母親說過這麼重的話,邊流淚邊說:「他如何好了,一個區區府同知的兒子。我上次看到他……人品樣貌才學,他又如何能與程琅哥哥比!」

陳蘭聽到這裡更要打宜玉,把旁邊的羅宜秀都嚇到了。她雖然不怎麼喜歡姐姐,但還是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給羅宜玉求情。屋子裡正亂著,丫頭來通稟說大少爺和二少爺過來給陳氏請安了。

羅遠山剛走進來就說:「母親,您也別急著打宜玉。其實我倒是和宜玉想得差不多。劉府同知畢竟只是五品官,他那獨子舉業雖然勤勉,畢竟是沒有中舉。倒是程琅天縱之姿,前途不可限量。」

羅懷遠知道自己弟弟頭腦簡單,看了他一眼讓他閉嘴。

「母親勸妹妹,你跟著搗什麼亂。」羅懷遠扶宜玉起來,宜玉攤在哥哥的身上哭得說不出話來,羅懷遠就說,「宜玉,你可知道程琅的身世?」

羅宜玉搖了搖頭,羅懷遠就低聲說,「程琅……他原來是庶出的。」

陳蘭都沒有聽過這個,坐正了身子皺眉問:「既然是庶出,那如何變成嫡出了?」

羅懷遠就繼續說:「虧他有個好舅舅陸嘉學,陸嘉學剛被封了都督之後,他就讓程家把他胞姐扶正。但是他胞姐出身太低,就讓英國公世子認了他胞姐為妹子,才名正言順的扶正了。程琅幼時常被他嫡出的兄長欺負,說那時候過得十分可憐。但那原來兩個嫡出的兄長如今見了他,就跟老鼠見了貓似的……」

「你可知道程琅是如何對付他那兩個嫡兄的?」羅懷遠聲音更低了些,「他那兩個嫡兄,一個娶了通州石家的女兒,卻是個病秧子,沒一年就去了。另一個娶了山西通政使的庶女,這位庶女有腳疾。但是誰都不敢說什麼……」

羅宜玉眼淚汪汪的道:「那……那這又如何?便是他身世不正,我、我又沒什麼可說的。」

羅懷遠看自己妹妹半點都不覺得害怕,只得嘆了口氣:「算了,咱們家家世不差,父親三品大員,又有外公家為你撐腰,未必配不上程琅。你若是真的那麼喜歡他,那還是讓母親再試試吧。」

陳氏看兒子瞧著她,就擺手:「你祖母已經說不行了。再說程家複雜,玉姐兒雖然聰慧,但是性子一向強硬高傲,又怎麼能適應得了呢。」她也算是消了氣,叫丫頭把宜玉扶回房去休息,「你回去好好想想,我明日再跟你說。秀姐兒,你陪你姐姐回去。」

羅宜玉擦了擦眼淚,心冷如灰,她也不再說話了。行禮退出了陳氏的房間。

陳氏這才拉著兩個兒子坐下,關心他們的學業。羅懷遠讀書一向不要她擔憂,羅山遠性子卻有些散漫,她多問了幾句,又壓低聲音說起了羅慎遠:「……雖然你們三個都是兄弟,但是羅慎遠是二房的庶長子,與你們是隔房。如今也不知道怎的,老太太待他親熱了許多,似乎是不在意當年之事了。不怪為娘說一句冷漠的話,以後羅家能在朝中任大職的只有一人,其他的都要避嫌遠調。懷遠,你父親看重你,就連老太太都對你稱讚有加,可要好生努力才行。」

羅山遠站起來說:「我雖然讀書一般,但是大哥卻十分聰慧,時常得到先生的誇獎,在保定府也是有名的,母親不用擔心。況且三弟雖然進學,卻從沒有什麼出彩之處,母親不用擔憂。」

陳氏聽到這裡才鬆了口氣,點了點頭讓兩人趕緊回去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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