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朱明睿聽著他們都跑偏了十萬八千里,道,「二哥,咱們這事還談不談了?」

「三弟儘管說便是了。」朱明熾繼續聆聽。

朱明睿才繼續說:「朱明熙心機深不可測,必然要反擊,二哥你現在風頭正盛,怕要小心。說來我們兄弟四個里,五弟還小,你卻是性子最隨和的,一向從不在父皇面前出挑,如今父皇反倒疼愛你幾分。若說支持朱明熙……我倒是更願意聽二哥的!」

朱明熾喝酒的動作一停,他笑著拍了拍朱明睿的手:「三弟,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個武將,怎麼懂得治國方略,看著大臣的摺子也糊塗。父皇現在看重我,還不是因為我手頭沒有兵權,與那些文臣又說不到一塊兒去。」

朱明睿將自己二哥的反應盡收眼底。

早年母妃就告訴過他,朱明熾出身低微,若他有心取得帝位,必然需要蟄伏。但朱明熾在戰場上一鳴驚人之後,母妃又有些遲疑,後來見朱明熾回來之後,父皇沒收了朱明熾手上所有的兵權,而朱明熾也一聲不吭之後,母妃才放鬆了警惕。

眼下,朱明熾先與他交好,又與太子殿下交好,卻又出賣太子殿下。母妃讓他要格外謹慎些。

畢竟走到這步了,誰不想要這個位置呢。

但是朱明睿卻看不出朱明熾究竟是什麼心思,如果朱明熾是全然不出彩,光華內斂,搞不好他以為這個人心機深沉,還會忌憚許多。但他對父皇畢恭畢敬風頭大出,戰功又擺在那裡,朱明睿反而不這麼忌憚。更何況朱明熾的確是不懂治國的。

一則,他心裡很清楚父皇是絕不會讓朱明熾當太子,偌大的天下交給他怎麼治理?文臣怎麼管?二則,他覺得朱明熾也沒有母妃說的那樣厲害,如果真的這麼厲害,他還會好好地坐在這裡嗎?

父皇日漸老了,不過是貪戀有子孫陪伴,所以常召見朱明熾而已。

他最忌憚的還是宗人府里那位。畢竟皇上從不說廢太子,朝臣也無人敢提,皇后也好好的。只是想起自己被□□陷害一事,朱明睿還是恨得咬牙切齒。

大雨驟歇,一本《象山全集》被送進了章家。

章大人看後將書合上,遂感嘆道:「太子殿下有大智慧,非常人能比得。」

隨後換了官袍進宮面聖,為太子遞上一份陳情書,再加一本殿下親手所寫的起居注,裡面竟然是歷年來記錄皇上教育他德行的點點滴滴。章大人跪地叩首道:「皇上,自太子殿下被拘禁宗人府以來,上書求情的摺子上了一道又一道,您皆一一責回。此物乃東宮之人整理太子舊居所發現,主事為了此物特地來求見微臣。微臣翻看一二,卻被殿下這份赤純之心感動。心想殿下就算有不是,那也是因為脾氣溫和待人友善,未管好下屬的緣故,卻絕不至被拘禁。微臣斗膽,為太子殿下求情!」

春寒料峭,皇上又因病而疲憊,披了件外衣聽政。

為太子求情的絕不止一個人,但章大人身為吏部尚書,內閣首輔,一向不參與派系鬥爭。他為太子求情倒是稀奇。

太監遞過陳情表與起居注,陳情表皇上只是略略一翻,待看到起居注的時候,神色卻不一樣了。

他手把手教這孩子的那些東西,他居然字字謹記,這本起居注邊緣已經捲起,不知道已經翻過多少遍了。

仁君者。功在當代,利在千秋。廣開言路,廣納賢臣。心寬以容天下,胸廣以納百川。

他似乎眼前浮現了那個稚嫩的孩子,被他抱到椅子上。他站在他身邊,一句句地教導他讀書,孩子尚且稚氣,一句句地跟著他念,無比認真。他對皇后的感情一般,不過是中宮主位而已。但是對於太子,他卻是真心愛護。

皇上似乎在出神,久久地沒有說話。

乾清宮的燭火一直亮了許久,才有旨意傳出來,移太子出宗人府,恢複日常供奉。

宮裡的人脈讀四通八達,乾清宮一句話傳出來,不過一刻鐘後宮就都知道了,再一刻鐘皇子們就知道了。

而趙長寧知道的時候,也不過是深夜而已。

陳蠻給她掌著燈,她正在草擬奏摺。她寫完之後擱筆,自己從頭到尾細細讀了遍。

不久後就有人進來,傳了太子被放出宗人府的消息。

趙長寧道:「知道了。」隨後仔細斟酌,才收了筆墨,帶著奏摺去了東宮。

從宗人府出來,太子殿下已經梳洗過,換了一身織金長袍,他盤坐在東宮西暖閣里,他表情淡然,俊秀的臉變得瘦削了不少,更顯成熟了。兩側也坐著約莫六七人,都是心腹。周承禮坐於首座,跟太子殿下說話:「這些日子我等想盡辦法,也未能救出殿下。實在慚愧……殿下能出來就好。」

趙承廉嘆道:「三皇子的案子,周大人也頗受牽連,這些天上的摺子都被陛下駁回了。倒絕不是他沒有儘力的。」

朱明熙嘆了一聲,這些人一直試圖救他,他怎麼會不知道。「周先生也不容易,我心裡明白。」

有宮人進來通傳,說趙長寧過來了。

長寧走入燈火通明的殿內,跪下請安,將手裡的奏摺遞給了朱明熙:「殿下交代之事我已經辦好了。」

朱明熙讓她寫了一道奏摺。太子殿下的確非常的聰明,他讓她從他那處取了起居注,再交給章大人,竟然就能讓皇上寬恕他。看來殿下雖凡事放任手底下的人去做,心裡卻是極為清楚的。恐怕早就想到會有這麼一天了。

他讓趙長寧寫的摺子是同參朱明熾與朱明睿的,大概也猜到是這兩個人一齊動了手。

趙長寧聽到太子的意思,卻是斟酌許久。參朱明熾當真不難,她有很多朱明熾的證據,但這個度卻要把握好,她用鹽引一事反威脅朱明熾,自然不能透露。半分真東西不寫,她心裡也有愧於太子殿下此番受的苦,畢竟有她的原因在裡面。

於是奏摺里寫了三條,一參朱明熾暗通於漕運,二參朱明熾與邊塞有聯繫,意圖不明。三參朱明熾結交群臣。

朱明熙一看覺得奇怪,後面兩條他也知道,這第一條的漕運是怎麼回事。「結交群臣也罷了,這暗通於漕運,你如何知道的?」

「微臣手裡有些物證。」趙長寧在大理寺為官,查案是老本行了。「不過也不能確鑿,否則早已經盡數交給殿下了。殿下何時知道二殿下有二心的?」

「二哥害我,其實我倒是預料到了幾分,」朱明熙微微一嘆,「以前重要的事都瞞著他,必然是有別的內奸,否則他不會連我的手跡都能臨摹。」

「微臣覺得二殿下的確不容小覷。」杜成沉默了一會兒,難得地開口說話,「二殿下監察大理寺,見到曹思雨也不難。更何況這次殿下與三皇子都受害,得益最大的卻是二皇子,本來就可疑了。」

又有人說:「杜大人說得有道理,但下官卻覺得,皇上是決不會把皇位交給二皇子的,畢竟要為江山社稷考慮。」

「皇上無意,二殿下卻未必無意!」杜大人冷哼一聲。而周承禮趙承廉二人這時候都不再說話。

「二殿下與漕運勾結這事趙大人有證據。不過我還有個問題。二殿下因什麼而通漕運?他究竟在做什麼,可是為了搜刮錢財?」杜大人也不愧是正三品大員,立刻就想到了問題的關鍵,「沿著往下查,若能發現是二殿下從中作梗,或者在謀劃什麼大事。不僅能沖淡三皇子事件給殿下帶來的影響,還能拔除一枚心腹大患!」

另外又有人說:「那還得請杜大人一查才能知道了!」

朱明熙想了會兒,輕輕地點頭同意了。從宗人府出來之後,他不是沒有改變的。朱明熙將長寧所寫的奏摺收了,遞給了杜大人:「這道奏摺煩請杜大人上奏吧。」

趙長寧垂首沒有說話,她當然知道朱明熾控制漕運是為什麼,漕運是他販賣鹽引的通路。而鹽引的收益背後肯定還有更大的陰謀。但這個她不能直接說,否則朱明熾肯定不會放過他。只能點出來讓別人去查,到時候瘋狂打擊之下,朱明熾必然顧不上她。

這點私心,她卻不能為外人說道。

隨後,朱明熙將趙長寧叫入內室,告訴她:「長寧,眼下我還有一件事託付給你。」

「殿下請說。」趙長寧道。

朱明熙沉吟:「外面那些人——我並非全然信得過。」他嘆了口氣,「但是我不知道哪個是需要被懷疑的,只有你,我卻是全然能信的。明日你去山西會館,裡面有個驛站,會有個人送信到那個驛站里,他說要柳刀衚衕的人來取信。我需要你替我把這封信取回來——無論用什麼方法。」

趙長寧在猜測太子殿下的用意,他為什麼突然讓自己去取信。而且還是無論什麼辦法——很明顯,這封信不是給太子的。

太子殿下說全然信得過她的時候,趙長寧的手指輕輕蜷曲。

趙長寧說:「殿下想要此信是為何?說得清楚些,微臣取回來的把握更大。」

朱明熙搖頭:「我也說不清楚。但你取回來了,我大概就知道了。」

趙長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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