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夏衍和吳起庸都有些驚訝, 看向坐上的這位大人。

這位年輕的大人目光清澈堅定, 似乎代表了一種正直。這不是任何人可以忽視的, 不是任何人能夠輕視的。

兩人想說什麼又不敢說,還是比較謹慎的吳起庸抱了抱拳:「大人, 下官聽說此人, 此人……」

「此人怎麼了。」趙長寧笑了笑說道,「殺人償命, 判決清楚。兩位大人還有二言?」

「大人英明!」夏衍則是立刻笑了,「我看這樣的人死不足惜, 還是大人深明大義!」

趙長寧則笑著搖了搖頭:「行了, 下去寫判詞吧!」

她這案子就判定了。這徐三原來在真定就因證據確鑿,可以判斬首的。偏家裡的人跟真定知府是舊相識, 讓知府判賠些銀子了事。結果卻引起了民憤,知府迫於壓力判了個徙流,讓證詞遞到大理寺來, 離開了真定之後徐家的人就好動作了。於是徐三喊冤再審, 卻碰到了趙長寧這塊鐵板,被判了斬首。

這大概是徐家人怎麼也沒有想到的。

判決不過兩天, 徐家的人就得到了消息, 怒氣沖沖地派人來找徐氏。而徐氏慌了神,知道趙長寧在家裡沐休,立刻就來了竹山居。

長寧叫香榧給她沏了一壺茶,說:「嬸母來了,快請坐吧。」

徐氏被貼身丫頭扶著手,一雙鳳眸此刻冷冷地看著他,一把揮開丫頭走上前來,手就拍在了石桌上:「你這給我耍什麼花樣呢,前個兒你答應了我,現在翻臉就不認人了!」

「嬸母可別生氣,」趙長寧把手裡講驗屍的書合上,笑了笑,「當初我是告訴嬸母,怎麼判這個案子我心裡有數,嬸母可還記得?我心裡自然是有數的,殺人償命而已,可沒有什麼翻臉不認人的說法。」

徐氏氣得胸脯起伏,怒道:「你這混賬東西!我是不是給了你銀子?好啊,現在跟我玩這個!」

「嬸母此言差矣。」趙長寧慢慢說,「您大概是記岔了,我可從沒拿過您一文錢的。」

徐氏臉色鐵青,她才想起,趙長寧那天的確是沒有拿銀票的。

她原以為趙長寧是愣頭小子,光辦事不懂得拿錢,還在心裡笑話他。原來人家根本就沒有打算幫她!

此人能得中探花郎,又豈是那等無能之輩。

「我告訴你趙長寧。」徐氏總算恢複了一些理智,冷冷府對趙長寧道,「要不是有你二叔,你能到今天的位置?如今給我當白眼狼?我徐家也不是吃素的,你不幫,我自然有辦法。我反倒要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嬸母這話說得侄兒不明白。」趙長寧嘆氣,「一則我就算回報二房的恩情,也回報不到您侄兒的頭上去。二則您侄兒犯錯,藐視公堂,我所判之案全是有理有據的,嬸母若不服便上書大理寺少卿,少卿大人自會判斷我是否玩忽職守。而且我還要勸嬸母一句,徐家能養出如此子孫,恐怕早晚有一日氣數要盡。嬸母要是真對娘家有眷念之心,倒不如好生勸勸。」

「你說得輕巧!」徐氏冷笑,「要斬首的不是你的外家,你如何懂得我侄兒性命的重要!站著說話不腰疼!」

徐氏畢竟是長輩,趙長寧不能直接反駁她的話。趙長寧只是站起來,淡淡道:「嬸母,我要是你這位侄兒,犯下這樣的案子,早就日夜不能寐了。他卻還仗著家裡胡作非為,無視律法,這樣的人留下去已無痛改前非的可能,遲早都是禍害!嬸母何必偏袒此人,敗壞了自己的身份。」

徐氏看趙長寧的樣子,放在石桌上的手指細長白皙,還是那樣秀氣俊雅。

「好,我今兒不與你論道理了。」徐氏氣急又笑,「你這嘴皮子利索,我說不過你。來日再論!」

說完連丫頭扶她都不要,就快步地走出了趙長寧的住處。趙長寧還讓香榧去送她。

竇氏知道這件事了也只能嘆氣,還是跟二房撕破了臉面,現在徐氏已經不跟大房來往了。既然如此,竇氏也不理會徐氏了,大房二房漸漸生疏,反而三太太喬氏跟她越發交好。

徐三處斬的文書很快就呈遞上去了。他這時候才意識到自己可能真的難逃一死,那日坐在堂上審他的年輕官員竟然是他的送命鬼,恐怕是真的沒有翻盤的餘地了,於是在牢里連日哭喊冤屈。竟然連沈練都驚動了,找她去問到了此事:「……我聽說那徐三是你二嬸母的親侄兒。你竟判了他斬首?他現在在牢里喊冤,說是你跟你二嬸母有隙,才重判了他。」

趙長寧一聽就知道是徐氏教他說的,徐氏應該是在牢里有人脈,否則那徐三怎麼會半點苦也沒吃。

趙長寧立刻解釋道:「沈大人誤會,大人要是看過證詞和物證,便知道此人死不足惜。我是的確從未考慮過其他的。」

沈練淡淡看了她一眼,才頷首:「倒不是怕你判別不公,而是怕你聲譽有損。許寺丞跟我提了句,雖然你與那徐三非五服之內的關係,按律不用迴避,但沾了點親故……」

趙長寧立刻明白了沈練的意思。她點頭說:「下官明白您的意思,犯人喊冤說判官不公,您同意了是可以重判的。下官倒沒什麼不服氣的,不如您再派一個人跟我們一起判,要是真的有什麼不公的地方,倒也可以指出來。他要是真有冤屈,自然伸冤。他要是沒有冤屈,也可讓他心服口服。」

「我正有此打算。」沈練靠著椅背上道:「後日你同蔣世文一起再判此案吧,他雖然跟你不和,但一向也是公正的。」

趙長寧應是,再判就再判,反正她是公正判案的,不怕別人說什麼。

她正要走,沈練卻突然叫住她:「你等等。」

長寧回頭看他還何事,沈練卻從抽屜里拿了兩本書給她,一本是《斷案集》,還有本是《勘獄》:「季大人現在無暇大理寺的事務,也不能教你什麼,這兩本是他早年所著,讓我交給你。」

趙長寧遲疑了一下,謝了沈練才接過。快步走到門外翻開一看,書已經很舊了,裡面很多地方都寫下了密密麻麻的批註,一看卻是沈練的字跡。他的字飄逸俊秀,書法非常的瀟洒,跟他這個人不大相似。

這是他的書嗎?

趙長寧把書收了起來,回去之後重新整理證詞,將案件發生重頭到尾再梳理了一遍,免得進審刑司複審出了漏子。

但案子能重審的事卻高興壞了徐家,有了一線希望,趕緊又來找徐氏,叫徐氏再想想辦法。京城畢竟不是真定,他們家沒這麼多路子。

徐氏正靠著貴妃椅休息,聞言撥開了丫頭打扇的扇子道:「求那小兔崽子必然不管用,這是個狼心狗肺六親不認的主!白白費我口舌。」

來人卻繼續求道:「二姐,你是他姑母,你若不救他,怕沒人救得了了!」

「三哥兒是我看著長大的,弟妹說的是什麼話,我如何會不救他!」徐氏說道,「我是要想個萬全之策,也讓我出一出心口的惡氣!」

說罷躺回去靜靜地想,來人見她願意幫忙,就拿了丫頭的扇子,親自給她打扇。

徐氏想了半天也沒什麼好主意,她畢竟只是個婦道人家,從來都養尊處優的,能想出什麼好招來。本來她打算整治竇氏出氣,但現在大家都各過各的,平日除了給老太爺請安,交集都沒有。從官場下手,她又不了解官場的事。後還是弟妹給她出主意:「我聽說另一判官姓蔣,出身吉安蔣家,倒不如咱們去那裡通一通路子?」

那蔣家徐氏卻不熟悉,有些猶豫:「卻不知道蔣世文吃不吃這一套……」萬一又是個趙長寧呢。

她的弟妹就笑了:「我來之前就打聽好了,他那裡是可以通路子的。只是我們這樣去見人家,肯定連人家家裡的大門都進不去。所以來找嫂嫂搭條明路,其他的,我自然就去辦了。」

徐氏還是有些猶豫,但想來想去也沒有別的好辦法,大理寺是出了名的鐵桶,皇上抓得最嚴,一貫滴水不漏,哪裡有這麼多關係可找。不過這也無妨,蔣世文不認得他們,卻認得趙長寧,徐氏從抽屜里拿了個名帖出來:「你拿趙長寧的名帖去蔣家,想來他們二人是同僚,蔣世文必然會見的。」

她弟妹奇道:「二姐如何得來這物?」名帖一般要親手寫,材質也很獨特,免得被人冒充了。

「我從二爺那裡偷偷拿來的,你用了記得還給我。」徐氏叮囑道,「你快去快回吧,我看天色也不早了。」

那人就告辭了徐氏,去了蔣家準備在蔣世文那裡通路子。

只是這時候誰也料不到,這蔣世文跟趙長寧是早積怨已深。聽說有人拿趙長寧的名帖找上門來,是為了給徐三通路子,蔣世文是好生的驚奇想笑。平時這樣大筆銀子,而且犯人所犯之錯的確可以減輕,他也不會拒絕的。但是今天不一樣。

蔣世文收了錢,還問對方要了趙長寧的名帖看真假。本來只是試探,誰知道對方爽快地就給了他,蔣世文一看是真,就笑著收進袖中:「你放心,這事我知道該怎麼辦。怕你走漏風聲,先將名帖壓在我這裡,免得東窗事發我一個人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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