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升任大理寺正後,長寧每天的工作增加了許多,總要傍晚才能回府。竇氏心疼兒子,吩咐家裡的僕婦家裡的事一應不許拿去煩她。又聽說兒子新收了個貼身的小廝,將長寧叫過來問話。

「……他伺候你終究不方便,不如娘拿些銀子給他,打發他去田莊里。」竇氏有兩個陪嫁的田莊。

趙長寧喝著魚片粥說:「他這人老實聽話,無妨。」

陳蠻大部分時候是你叫他做什麼他就做什麼,不叫他的時候,就默不作聲地站在一邊。

兒子覺得沒事,竇氏也不好說什麼。跟她說家裡的事:「既然如此便隨你了,對了,我與你父親看好了你妹妹的親事。你知道翰林院侍讀學士的宋家吧?他們家請了媒人,替他們二房嫡出的少爺宋唐來提親,你父親說雖他們家二房一般,嫡出子弟多,但卻是有底蘊的世家,嫁得你妹妹。」

長寧聽到這裡想起了,這個宋家可不正是宋楚的宋家,宋楚還是他們家傑出的子弟呢。不過他們家人丁興旺,比趙家人多多了。

「玉嬋怎麼說?」長寧問母親。

「她能怎麼說,被我拘起來綉嫁衣了,等到及笄就嫁過去。嫁了自然就相夫教子了。」竇氏輕輕給兒子捶肩,「你妹妹們始終都是要嫁出去的,這家裡也只靠得你,否則宋家為什麼要給玉嬋提親,還是看著你探花郎的面子……」

「不知不覺玉嬋也要嫁人了,」長寧有些感嘆,「等她出嫁的時候,我多給她些嫁妝。」畢竟玉嬋也是她唯一的親妹妹,她是看著玉嬋長大的。

竇氏給兒子拾掇明日要穿的官服,看著她清瘦而筆直的背影一怔。

寶珠金鈿,綺羅滿身,暗袖盈香。她似乎都無法把這些東西放在兒子身上,似乎兒子也並沒有這種想法。

手下的動作一怔,握著兒子綿軟的裡衣團在手裡,竇氏突然就茫然,又有些悲涼。

次日去大理寺的時候,長寧就在路上遇到了正好要去翰林院的宋楚。宋楚笑眯眯地遞給她自己的名帖,名帖大如兩個巴掌,字大得出奇。

長寧接過後翻了翻:「宋楚兄,這名帖似乎……有些大吧!」

宋楚苦笑:「這是翰林院的規矩,名帖要做得越大越好。」翰林院作為朝廷高官的儲備機構,其地位是很不一樣的。翰林院的人也自覺高人一等,用鼻孔看人,若翰林在外面跟普通的進士平起平坐,是會被翰林院眾人斥責的。等以後當了官,名帖才會小下來。

「你最近在大理寺如何?」宋楚說,「我聽說你破了通州奇案,還陞官了。」

「你這不就是看到了。」長寧指了指車上的那些卷宗,「每日忙得腳不沾地,少卿大人不喜歡看到別人閑著。」

「還是翰林院清閑,整天閑得沒事做。」宋楚要去翰林院了,跟長寧道別,聽說宋趙兩家要結親了,約定哪天一起喝杯酒,他把宋唐叫出來,讓長寧看看他未來的妹夫。

跟宋楚分別後,長寧往大理寺走去。剛走到門口就看到一頭毛驢拴在門口的石獅子上,脖子上還掛著『刑部專用』的牌兒。趙長寧看到這頭毛驢就眼皮一抽。

徐恭三兩步迎過來:「大人,紀大人上門來了!」

果然是這刑部的妖艷賤貨又來了!

「所為何事?」趙長寧邊走進大理寺的大門邊問他。

「似乎出了大案……聽說前月戶部發現稅銀虧空。沒過多久,都察院就開始調查總管稅銀的戶部侍郎孫大人。」徐恭跟著她說,「結果次日,孫大人在家中自縊了。皇上就命咱們大理寺與刑部仔細查這位大人的死……」

「孫大人自縊了?」趙長寧沒想到這事鬧得這麼大。

本朝律法嚴苛,特別是在治貪污上更是嚴格。太祖的時候差點因吏法太過嚴酷,而殺盡朝中一半的官員。這位孫大人畏罪自縊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是的。沈大人正在親自接見紀大人。」徐恭剛說完。長寧就看到紀賢就已經慢悠悠地從大理寺後院出來了,對她笑了笑:「趙大人許久不見,近日還好吧?」

「尚好。」長寧也微笑。

紀大人搖著摺扇去騎他的驢兒了,趙長寧聽到他叫自己的驢兒是『富貴』。

……這簡直就是個妖孽!

片刻後就有人來喊她,說少卿大人請她過去。趙長寧心生不好的預感,果然一說,是沈練覺得她有跟紀賢敵對的經驗,於是跟紀賢合作的事也歸了她。「你手頭的卷宗暫時分給蔣世文,把這事辦好再說。孫大人自縊這事鬧得很大,務必要在半月內查清確切原因。」沈練大人看著手裡的文書,頭也不抬地吩咐她。

長寧道:「大人,那些案卷我已經研習小半個月了。」就這麼都給了蔣世文,豈不是白費功夫了。

「我讓你去你就去。」沈練皺眉,冷冷地道,「還要我說第二次?」

長寧頓了頓說:「大人,您若是對我有什麼不滿的,可以直接告訴我。」沈練抬頭看著她,面無表情。趙長寧拱手告退,轉身才離開了後院。緩緩走著,她深吸了口氣。

原以為已經得到了別人的尊重,結果是還沒有的。跟上司鬧矛盾顯然是不理智的,只能把這件事完成得足夠出色,讓他無話可說。

次日,紀賢就讓人送來了驗屍表,這個他是專業,別人跟他沒得比。

趙長寧帶著徐恭、陳蠻二人與紀賢在時雍坊的茶鋪里會和,紀賢一邊吃著花生米,一邊聽茶鋪里的老先生說評彈。「來了。」紀賢抓了把炒花生給她,「坐旁邊一些,咱們聽完再走。」

「不知道紀大人下一步怎麼打算的?」趙長寧問他,手一擰花生殼便開,薄脆的紅衣成粉掉落,一顆白凈的花生仁就這麼被剝出來,放在紀賢面前的小碟里。

「我只是奉命查孫大人之死,別的事跟我沒關係。」紀賢說著,又讚賞,「你花生剝得真好。」

「孫大人是自縊而死沒錯吧?」

「的確是,我只是在查他為什麼自縊。」紀賢又把一把花生遞給長寧,「這個茶館的評彈說得最好,你好生聽聽。」

長寧又不是南方人,聽不懂這最正宗的蘇州評彈。而是說:「我為紀大人剝花生就行,紀大人可有線索了?」

「有。」說到這裡紀賢坐直了身體,目光在長寧背後的徐恭跟陳蠻身上掃過,最後落在徐恭身上,看得徐恭打了個哆嗦,「紀大人,下官我……我喜歡的是女子,實在是對男風吧……那個不能接受。」

「呸!大人若有斷袖之念,還不如跟你們家趙大人。」紀賢悠悠道,嘆息,「我有個去處,孫大人生前曾多次去過,我懷疑那裡面有些貓膩,只是我等都進不去。」

「什麼地方這麼邪乎?」徐恭很是疑惑。

「槐花衚衕你知道吧?」紀賢說。

這個地方趙長寧是知道的,在京城裡很有名,其實不是什麼正經的去處。許多名妓,甚至那些大官養的外室都住在這條衚衕里,也就是高檔些的青樓。

「槐花衚衕里有個弄玉齋,孫大人常往那裡去,原是在那兒養了個扶玉姑娘,家裡的妻妾他都不寵,獨寵這個扶玉姑娘。我進去過幾次,但最多就在外面聽聽小曲,我想看看裡面究竟在做什麼。但裡面卻不是尋常人能進去的,咱們這樣生人,人家連門都不給我們開,你要是說進去查案的,更不願意搭理了。他們越是這樣,我反而越是覺得稀奇,裡面有什麼不能讓人知道的。」

「有這等邪門,找順天府要個搜查令呢?」徐恭就不信了,一個弄玉齋還能只手翻天不成。

紀賢無言地看著趙長寧:「你帶他出來晃悠幹什麼?」

長寧阻止徐恭說下去,這樣的地方有這等魄力,背後肯定是有大人物撐著的。若沒有直接有力的證據想進去,門都沒有。說不定還會被上頭削一頓。

「你別繞彎子了。」趙長寧說,「紀大人究竟想怎麼著。」

紀賢懶洋洋地一笑:「還是趙大人爽快!那裡頭男子進不去,可女子進去卻容易一些。他們常請琵琶、胡琴之類的班子,給那些達官貴人彈奏。我正好搭上個琵琶班子的人,可以在裡面進去。只要進去看一圈,瞧瞧裡面都是些什麼人就可以了,有沒有巡邏、戒備森嚴一類的就可以了。只是此事暫時不能為外人知道,我怕打草驚蛇,再有,隨便找個人進去看,怕是看不出名堂來,還得要咱們干這行的人進去,才看得出端倪。」

他把目光放在了趙長寧身上:「不知趙大人可願意前去?……不過必須得打扮一番才進得去。我瞧你帶的兩個人,沒一個可以做那打扮的。」

「這可不行。」趙長寧立刻就拒絕了,笑道:「紀大人如何不去?」

「你瞧我這身材,有我這樣的女子嗎。我要能混進去早進去了,否則幹嘛叫你過來。」

紀賢繼續吃長寧剝好的花生:「反正你們家少卿大人說了,你們幾個但憑我的差遣。」他微笑道,「你不願意去,可別怪我去你們沈大人那裡告一狀,我真的有種他隨時想你走人的感覺,我覺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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