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這是愛(一)

心鎖被漸次打開,記憶的閘門就再也不能關上。

方竹在清晨起個大早,睡在客廳的何之軒還未醒。只有他們兩個人,一切很靜,她聽到他均勻但沉重的呼吸聲。

他一定很累。

方竹在沙發床前站了一會兒,朝東的窗口有一線微露的晨曦射進來,她看到何之軒睡得就像個孩子,側臉側身貼床躺著,高挺的鼻樑貼著枕頭,唇微啟,就像個小孩子。

好像這一點如今也沒變。

她悄悄蹲下來,想要看得更仔細一些,卻更早看到他隨手放在茶几上的錢包。

情不自禁地,方竹拿起他的錢包。錢包不新,可見用了很多年。隱隱約約矜持莊重的皮革味道更像是他本身的氣息。

方竹拿著錢包往朝東的窗口站了站,托著錢包遲疑著,然後打開了。

他們的合影寥寥,何之軒生來不愛照相,也不善於擺Pose,她自覺兩人在一起就是莫大歡樂,其餘細節一概不會過多執著。

離婚時,各自整理各自的物件,她不敢接觸他的任何東西,只想自今往後橋歸橋路歸路,各人管各人。後來她發現她連一張合影都沒有留,可見她當時有多麼狼狽,沒什麼準備。這一如當初的潦草結婚。

微光下,方竹看清楚了何之軒錢包內的相片。

那時他們有多年輕?

他去南浦大橋做一個路況障礙採訪,才進入報社實習的她跟在他後面學習採訪流程。他教她採訪的技巧,像老師多過男朋友。攝像師傅看得笑起來,說她交一個男朋友還能免費賺到實習指導。

她吐吐舌頭,對他說:「那好像是我討便宜了。」

他偶爾也會玩笑一兩句:「你也知道啊,準備怎麼付指導費?」

這個方位凌空,下面是滔滔江水,四周有車有人,她想要驚險一次,便抓住他的手,死命往他唇上吻過去。何之軒沒料到她膽子這麼大,絲毫沒準備,兩人吻的角度不好,牙齒磕在一起,各自「哎呀」叫了出來。

結果引來攝像師傅的注意,對他們說:「小年輕,來張合影。」

她記得其中的每一個細節。她以前不去回想,怕越思越傷怕軟弱怕彷徨,怕得要死,她非要把一切從記憶中擦除,可是怎麼擦除得了?

是自己糊塗。

方竹將何之軒的錢包複位,又退離到自己房內。

手機屏幕亮著,大清早就有人發來簡訊。

楊筱光是真心好朋友,她發來的簡訊說:「竹子,你需要的不是思考,而是放開懷抱。」

窗外太陽升了起來,客廳里何之軒已經起床,她聽到他走動的聲音,不一會兒,他敲了兩下門,隨後推開門,看她穿戴整齊坐在床沿,有些驚訝:「這麼早就起來?」

她說:「是啊,早上要去複診。」

他點點頭。

包姐很快趕到,為他們做好早飯。

再無須包姐喂飯後,方竹就沒有理由一個人待在卧室用餐,她的用餐地點改為客廳,何之軒也從廚房改來客廳。

他們偶爾交談兩旬,關於天氣關於最近的新聞,氣氛融洽。

吃完早飯,方竹整理了包內的錢包和手機。她常用的斜背包和雙肩包還是何之軒從亭子聞帶回來的,他沒有落下一樣她所需的日用品。

包姐同何之軒:「何太太一個人去醫院行不行?」

方竹趕緊說:「沒問題。」

何之軒望著她笑了:「她能處理的她的傷口。」

癒合迅速,癒合到已無須旁人協助的時候,他就由她獨立處理。

這天是他加班幾日後的調休日,但是他並沒有提出帶她去醫院。方竹對此是悄悄鬆口氣的。

她先去醫院換藥,醫生說:「下個禮拜不用過來了,傷口癒合的速度超過預期。」

方竹問:「對今後寫字打字做家務什麼的不會有影響吧?」

醫生說:「開始幾個月可能還是會有點疼和不利索,不過所有的傷口都要經過疼痛的癒合,不然也好不了是不是?」

醫生的心靈雞湯讓方竹發笑,她嘗試用力拳住手掌,有略微刺痛,但是可以攥緊,於是心底緩緩淌過一股暖流。

走出這家醫院,她又去了另一間醫院。

在受傷以後,因為行動不便,她就沒有再去看望過父親。期間張林不時給她電話通報父親的近況,她曉得父親的病情有了好轉。

她想看看好轉後的父親。

一直走到父親的病房前,她還在想,如果父親醒著,她第一句話要怎麼說?

父親果真醒著,病房門半掩,房間里有人聲,好像人還不少。

方竹站在門外,沒有想好第一句話怎麼說,但是她仍舊準備敲門。這時父親的聲音傳了過來:「這個局你倒設得巧,年輕人心思縝密,比得我們老朽了。」

有熟悉的聲音在答她的父親:「是您謙讓了,這盤棋亂了點,我下得太衝動,讓您費神不少。還是別下了,您先休息。」

方竹緩緩放下了手,鎮定地站在門外,發獃。

「你的項目做得怎麼樣了?」

「還算順利。」

「我在報紙上看到你們公司找的代言人有些小情況?」

「您太勞心了,那些都是小情況。」

「小子,別學丫頭片子老把問題擱心裡惹我生氣,長輩是關心你們。」

「謝謝您。」

「算了算了,你小子天生話不多,我們還是下棋,看我解一解你這個亂局。」張林的聲音插了進來:「唉,如果小竹在的話就好了。」

方墨蕭問:「她的傷怎麼樣了?」

「快好了。」

「嗯,不撞南牆不回頭。等你們養了兒女,就真正曉得好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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