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情自困(六)

這是一個很好的建議,方竹轉念,自春節前到春節後,林暖暖同未婚夫準備婚禮忙不開身,自己又在佯裝投入地做報道,楊筱光肯定同父母四處跑親戚,友朋之間是真的許久又沒聚會了。

她撥電話給楊筱光,沒有想到一向有約必赴的楊筱光拒絕了,且唉聲嘆氣曰:「我這個月要把渠道的調研報告搞定,中外十來個牌子,我想死。」

方竹聽到心裡,轉一轉念,問:「是關於『孔雀』這個項目的?」

大大咧咧的楊筱光不疑有他,說:「可不是?我被操勞死了。這個項目還得和選秀節目合作,我們英明偉大的何領導看中的代言人年後要參加選秀了,到時候倒是一場硬公關賬。」

方竹咕噥:「『孔雀』手筆倒是很大。」

「厚積薄發呀,有錢之後要雄起呀,民族品牌在爭氣!」

方竹被楊筱光逗笑。

放下電話,鬼使神差地、不由自主地,她又做了一樁自己沒有預料到的事情——她給昔日採訪過的一位任職營銷數據分析公司的友人撥了個電話,對方很是賣她面子,很快就發了一份日化行業的數據報告過來,她隨手轉發給了楊筱光。

把郵件發完以後,她對著發件界面發了好一陣呆。她問自己,方竹,你又在發什麼神經?這樣做是什麼意思?

楊筱光立刻就打來電話:「老友,這把炭太火熱、太及時了。」

她笑:「小事一樁,改天請我吃飯。」

楊筱光多加一句:「我跟何領導說了是你發的數據報告。」

方竹無奈:「阿光。」

楊筱光說:「是你幫了我們做報告,我當然要如實彙報。」她把『如實』二字拖得老長。

好友心意方竹能夠心領,只是她有太多的難以言說,只得默默將電話掛了。

她在做什麼?她想。他如果知道她做的這件事情,又會作何感想呢?

自從他回來後,她整個人又開始不對勁了,情緒不對勁,想法不對勁,身體不對勁,連行動都不受控制。做著老早以前做過的那些蠢事,只是換了一種方式。可是忍不住,她忍不住就把這些事情一樁一樁做下來。

老莫真的是個會體恤下屬的好領導,在年初這段時間很少給方竹派新任務,只囑她專心寫好援助交際女生的專題報道。只是方竹素來閑不住,又想自動自發去尋個跑外地探查問題奶粉的報道做,被老莫攔住了,老莫說:「娛樂版的幾位骨幹跑好萊塢做專題了,今年我們的大導演沒發誓要拿奧斯卡最佳外語片,可惜本市的選秀沒人跟。我看你禮拜六有空,就去跟一跟。」

方竹瞪眼睛:「老編,我不是娛樂記者。」

「代班的情況也是有的,正好你帶個實習生去學習學習。」

方竹一時無語了許久。這份關懷來得過分莫名,她頓生了些懷疑,給表哥去了電話詢問。

徐斯一問三不知,直說:「你別疑神疑鬼,你們主編關心你,你倒是疑心我們幫你打招呼。你多大了還需要這些招呼?」

「真的沒有?」

「絕對沒有。」

「不是……不是我爸爸?」

徐斯便說:「你怎麼自己不去問你爸?」

方竹賭氣:「行了,不問你了。」

她悶悶地同要帶的實習記者聊了聊,對方才從大學畢業,很年輕,對工作也很熱情。就像當年的自己。

方竹不想在新人面前消極,便很認真地同對方研究了一下這場選秀,沒有想到對方把功課做得十足,把第一場秀的每個選手的資料都尋了來。

實習記者指著其中一個選手的資料說:「我有個很靠譜的幕後消息,這個男孩年前給一家廣吿公司拍過廣吿,那家公司的新客戶是這次選秀的冠名廣告商,所以這個男孩很有可能是內定的前三甲。」

方竹把冠名廣吿商的資料拿過來,資料上赫然寫著「孔雀」二字。

她的心思轉了轉,還是同實習記者說:「現在是小道新聞到處飛的年代,不要把沒有核實的消息隨便說出去。」

實習記者還想堅持已見,但見方竹已經在看其他選手的資料,並沒有同她繼續八卦的閑心,便只得作罷。

到了周末,方竹領了實勻記者奔赴選秀現場。

實習記者看什麼都新鮮,尤其還是選秀比賽現場的知名男主持的粉絲,一見人就老師長老師短地叫開了,提問比誰都積極。

方竹見實刁生挺勤勞,便跟在人群後頭不做採訪的排頭兵了。

她從舞台後走出來,外面陽光很好,她很不意外地看見了人群里的楊筱光。

楊筱光很意外地在人群里看到她,撥開人群,鑽到她身邊,一臉納罕的表情:「難道你被調到娛樂版了?」

方竹白她一眼:「怎麼說話呢?就不興我來看看本城帥哥的風采?」

「真難得,我一直以為你看不上娛樂事業。」楊筱光做個鬼臉。

方竹以手覆額,遮一遮照射過來的陽光,也擋了擋自己臉上的表情。她問楊筱光:「你們接的那個護膚品公司的資料什麼時候整理一下給我?」

楊筱光一臉小促狹。

方竹忍不住解釋:「我對洋人佔有國有品牌渠道深感憤慨,想做一個報道。」

楊筱光笑眯眯地說:「你哦,我就知道你給我資料也是有私心的。」

方竹把手拿下來,板牢面孔:「想什麼呢!不給就算了。」

楊筱光馬上拉住她說:「過兩天就給你。」忽又嘆一口氣,講「你這是何必呢!」

方竹別轉過頭,不想讓她看到自己面上神情。

是的,這又是何必呢?這麼的隔靴搔癢般接近著,名不正言不順,不光明不正大。自己怎麼會一而再地容許自己做出這樣的事情?

她就要惱恨起自己來了。

同楊筱光同來的一位模特經紀走過來尋楊筱光,被楊筱光一番介紹,得知方竹是記者,馬上笑容滿面地一個紅包塞過來。方竹推讓過去,堅持還給了對方。

對方頗為訝異,不過勝在見多識廣,也不見怪,仍舊招呼道:「多關照關照我們家的小朋友。」眼一轉,又瞧見幾個本城著名娛記在另一頭,便又轉換現場。

方竹見此狀況哭笑不得,問楊筱光:「這是何之軒選的合怍商?」

楊筱光講:「你放心,這種女人他看不上的。」

方竹又對牢楊筱光要沉下臉來。

楊筱光轉過頭,朝著候場區的一個方向,對方竹努了努嘴:「何領導看中的是最後那排中間那個正太。」

方竹看過去時,坐在那邊的男孩恰巧把眼睛睜開了,於是她驚嘆一小聲,贊:「這雙眼睛適合在聚光燈下吸魂攝魄。」

「瞧你這形容。」楊筱光忍不住笑起來。

坐在那兒的男孩望了過來,楊筱光也望了過去,同方竹說:「我去去就來。」

她擠過人群,走到他身邊,同他講著話,一副很是開懷的樣子。

方竹不禁意外,朝向他們望了好幾眼。

她知老友乃本城典型剩女性格,干物女得不得了,對男性這種生物從未輕易放下過姿態,此時面對那位年輕男孩,卻有異樣的眼波流轉。男孩笑得淡淡的,態度大方自然,長得那麼好,卻沒有帥哥常有的乖張表情,望著楊筱光的眼神很是專註認真。

方竹尋了個位子坐好,主持人依次上台,比賽要開始了,楊筱光又折了回來。

方竹說:「那男孩很個性,也許會讓觀眾受落。」

楊筱光沒有作聲,她的眼光落在他身上,方竹看得出來。

一輪一輪無聊的演出持續進行,舞台上的人次第亮相,演他們的一出折子戲。

方竹看得無聊,竟坐著打著盹。

她聽到似乎有人在唱歌。

在她青春的歲月里,她聽過一把極好聽的男聲唱過歌。

他唱過《一無所有》,他唱過《有誰共鳴》。她不想他一無所有,她想做他的知音。可是怎奈現實風吹雨打,把不夠牢固的心房砸到坍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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