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誰管英雄出處? 十八(下)

這個家,是誰的家?藍寧想。

或許只要回這個大家就好,小家,是顧不上的。

萬事都不能求仁得仁,人生總有許許多的缺憾。

周秉鑫還問她:「我們的老闆來上海了,就是這隻壺的所有者,你想不想見一面?」

藍寧認為她並非是退縮,實在是不想見。這一見,可能是自傷自尊的,不單是個人的立場,夾纏多了,才會更加抵觸。

周秉鑫也不強求,很紳士地將她送至門外道別,然後兩人一同遇到了熟人。

嚴宥然神清氣爽地領著挎好器材的攝影師走到此間門口,笑吟吟對周秉鑫講:「老同學,我很準時吧?」又對藍寧說,「你也在,可太好了,等一會兒我們一起去吃晚飯?」

藍寧有些奇怪,問:「你來做採訪?」

周秉鑫解釋:「她來採訪我們的老闆,給我們這次展覽做報導呢!對了,還是你們公司程風給搭的線,結果洪水衝到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識一家人。」

藍寧蹙眉,望住嚴宥然。

她竟然同程風有這等媒體聯繫,實在怪哉。

不錯藍寧站在業務需要的立場,手頭握牢不少媒體資源,其中自然有嚴宥然。但嚴宥然一向是她來負責聯絡,她從不知道老友會同同事有別個業務交流。

這麼一想,也許狹隘,但不是不詫異的。

但嚴宥然姿態這麼自然而且瀟洒自若,依舊穿她的白襯衣長裙子,從來是那個文藝女青年的模樣,親親熱熱拍拍藍寧肩膀:「怎麼樣?」

藍寧不自然地笑笑:「那我得等你多久啊?你還是安心工作吧,改天我們再約。」

於是老同學們也不強求,周秉鑫將嚴宥然請了進去。

出得此間,藍寧重重噓氣。

雖則一切是順利的,但心中自有鬱結在。

不會是委曲求全這麼窩囊,但強求自己做一樁事情,也不能說是一件絕對愉快的事情。她從小到大,一般不會強求自己做令自己不愉快的事情。

藍寧忽而轉念想到,同關止結婚,算不算是強求自己的一樁事情?

不愉快嗎?

但是不是。或是提出這樣自問自答的題目,本身便有自取煩惱的複雜。

藍寧決定在這個複雜的環境中,先不想這個複雜的問題。

但鬱氣不散,她想再去一趟「巧甌軒」,嘗一嘗邵雪甌用手工紫砂壺泡的台灣包種茶。

邵雪甌的「巧甌軒」半盞木門敞開,竹刻對聯掛的好好的。藍寧每回進門前,都會駐足,向著對聯上頭寫的「黃金碾畔綠塵飛,碧玉甌心雪濤起」默默注視,心中禱祝,懷念已故的外公。

「巧甌軒」裡頭歡聲笑語,藍寧人還沒有走進去,就聽見有一把十分熟悉的聲音,朗朗講道:「邵奶奶,早上正好陪著我爸和爺爺參加一個活動。我想買一款壺送國外的朋友,爺爺就帶我來了。」

裡頭果然熱鬧,邵雪甌並一位夥計陪伴著一位老者和一位年輕女郎。

邵雪甌正笑著講:「這不過是件小事。」

這只不過是件小事,老者是關止的爺爺,爺爺的對面是她熟悉的奶奶,陪伴爺爺的不過是關止的前任女朋友。

藍寧暗罵自己,猶豫個什麼勁兒,毫無道理,更無必要。

邵雪甌已經看到了她,喚她:「寧寧。」

簡單回過頭來,漂亮的臉蛋充滿了善意。她招呼:「藍寧,你好。」

藍寧答:「你好。」再對關山恭恭敬敬地,「爺爺好。」

關山沖她招招手:「藍寧,你也是行家,幫簡單選一把壺。」

他是習慣命令的,尤其作為小輩,得令以後不敢不從。藍寧怎敢怠慢,站到邵雪甌身邊,問簡單:「你想買什麼樣的?」

「買一把仿邵大亨的。」

這藍寧可就不是行家了,還得邵雪甌出面做一個介紹。

簡單對邵雪甌的介紹異常感興趣,問的也細。她是個細心女孩,對不甚在行的玩意兒一問二知便得要領,同邵雪甌談的不知多高興。

反倒藍寧被冷落,但在大行家邵雪甌面前不算丟分,她微笑著同簡單一起聽。

偶爾間或扭頭,可以看見坐著喝茶的關山擺著威嚴架勢冥想。

簡單問得很久,中間藍寧也揀她知曉的做一個解釋,邵雪甌得一個空,為關山添了一壺茶。

她說:「別喝茶,我給你泡了菊花,性子溫和。」

關山才笑了笑,說聲:「好。」看著邵雪甌動手重新泡了杭白菊。

簡單同藍寧耳語:「他們是不是還算有默契?」

原來她也是知曉關家底細的。

藍寧答:「長輩們過了一輩子,總是知根知底。」

簡單捧著一隻仿的掇只壺,藍寧以為她會問壺,可是她一下岔開了話題:「我們公司的大中華餐飲事業中心最近招標,想要建立調味料銷售的全新渠道,找人做渠道策劃。這一次全面開放,歡迎國際4A和國內翹楚競標。」

藍寧一呆,沒能反應過來。她說:「我不知道。」

簡單笑:「當然,因為招標通知沒有發到貴司。」

藍寧的心頭如水涼:「羅總應當同你們公司的同事熟絡。」

簡單笑而不語。

藍寧心頭澄明。

她在想,人情冷暖,不過如此。「時間維度」的這身泥,讓利潤至上同時也要品牌至上的國際大財團忌憚,等閑太過正常了。

只是由簡單隨意提及,她稍感意外。

「如果我們公司去應標,會不會被拒之門外?」

簡單拿起壺又放下:「那就要比比是花架子還是金架子。你看這隻壺,雖然是仿的,但是質量一流,盡得邵大師神韻,在市場能賣一個好價錢,誰管英雄出處?」

她回答得太巧妙也太可愛。

藍寧面前的簡單,人小小巧巧,帶一股矜貴氣勢,不容他人忽略。

既然如此坦率,她便直接用一個疑問的表情講:「謝謝你的提點。」

簡單問:「你是不是要問我為什麼告訴你?」

不待藍寧答,她聳肩,這姿勢與關止的偶發的小動作極像,自然率真隨意。

她說:「我是關止的前任未婚妻。」

藍寧介面:「我是關止的現任已婚妻。」

簡單側頭,格格笑起來。她問藍寧:「你們會不會去競標?」

一個好問題,容易讓人思考。

藍寧正有此意。

如果「時間維度」能在此際做出卓有建樹的項目,不能說一筆抵消以往過失,在市場上重整軍容重立品牌,那是絕對可能的。

目前,「時間維度」正缺乏這樣一個機會。

現在,這麼一個機會送上門來。藍寧是千肯萬肯,想要去接下來搏一次,但對面是簡單。

她對她既不熟悉,更不了解,她們彼此的身份還挺尷尬。

至少藍寧覺得尷尬,她絕對沒有經驗去應付丈夫的前任女友,更別提這一位前任出牌的牌理她都看不明白。

簡單是沒有必然的原因,來做這麼一個好心的提示。

想到這點,藍寧都覺得自己心思精細到可恥的地步。

她答簡單:「固所願也,這麼好的機會,我們怎麼可能放棄?」

簡單答她:「希望可以看到你們的好計畫。在我回答你的問題之前,你能不能先回到我的問題?」

藍寧悉聽尊便。

「聽說你在『時間維度』遇到一些人事糾紛,為什麼不乘這個機會跳個槽?」

「工作以外的人事糾紛,不是我八小時內考慮的範疇。」

「聽說你是一個很好的救火隊員,你們公司有人辭職,你毅然接手工作。」

「每月拿工資,工作操守需要嚴格遵守。」

簡單講:「關止隨性,懶惰,日子過一天算一天,過到哪兒是哪兒,是該有個嚴謹的人管著他。」

「你沒管住他?」藍寧笑著問。

簡單又聳肩:「結果不是明擺著嗎?三年之癢再加上我累了。速速有下家接手,我倒詫異。」

太過瀟洒的態度,讓藍寧竟然感覺遺憾。

簡單同關止,有部分本質上的相同。或許是養尊處優自然而然生出的豁達。

簡單講:「當然,你不要把我當做偶像劇里的女二號,破壞男女主角的事情讓我來做,是對我智商的質疑。不過,我的確有點質疑你。我從小到大從來都考第一。」

這算不算是戰書?

「你假公濟私?」藍寧問。

簡單否認:「我已辭職,五百強的工作強度讓我超負荷,我沒你這麼強烈的責任感,所以選擇近日內做一個長途旅行。恐怕你的答卷,我得回來仔細分析了。」

藍寧是通透的。眼前的這位簡單,用她的坦蕩蕩,讓她也能瀟洒。只不過她有幾分放不開,囁嚅一陣,但還是明白問了:「你和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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