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士可殺,不可辱 十二(下)

他以為睡的正香的藍寧,又動了一動,復又將頭垂到他的肩頭,雙手抱摟過來。

這極缺乏安全感的姿勢,對身邊異性做出來,落在旁人眼中,就不知如何的親密和如何的不妥當。

當時當著惱怒的萬麗銀,他根本就百口莫辯了。

但,關止好心情地想,莫辯就莫辯,他壓根不想辯了。

時機合宜,態度合宜,他心所願,也許這是一個不錯的開始。

關止對住女方母親扳住的面孔,用了最大的誠意,把藍寧抱下了車。

藍寧不算瘦,因為在發育的年紀,受到家長良好的照顧,該有肉的地方絕對有肉,骨骼更是有力,這是長期運動的結果。

她往他的肩頭躺的時間一長,肩膀不酸,那是絕對在充壯士。

他當初抱她下車,並未事先預估自己的實力和她帶來的壓力,差點一個趔趄。如今被她把自己當做抱枕超過一個小時,也同樣發了麻。

但是此刻的藍寧一直沒有動,保持了這個姿勢。

她在沉睡。

沉睡的藍寧不會胡亂移動,規規矩矩。

關止便也安心不動。

最後還是藍寧自動自發醒覺過來,看關止也歪在靠背上,就伸手給他捏了兩下肩膀。

關止閉著眼睛,十分受用,還低聲說:「別停。」

「臭美。」

藍寧縮回手,揉揉臉蛋,讓血氣回覆。

廣播已提示旅客降落安全事宜,一陣輕微轟鳴。

她要積蓄好氣力,重新回到擾攘世界。

故而,當她走下飛機的時候,還是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關止看錶:「今天禮拜六,你還能休息兩天。」

藍寧伸個懶腰:「但願如此。」

但願的總是美好願望,現實往往帶來愈加多的煩惱。

回到家裡,藍寧發現許久沒有在雙休日出現的婆婆王鳳,正端端正正以當家主母的姿態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小保姆張愛萍恭恭敬敬站在她的面前,由她檢視面前菜籃子里的食品。

藍寧的臉,在王鳳沒抬頭之前便垮下來。

關止拍拍她的腦袋,往裡頭叫了一聲「媽」。

王鳳抬了頭起來,中年美麗婦人的面孔,沒有什麼血色,雪雪白的。她的聲音也有一些啞,對關止的頭一句話是:「我是中年快進老年了,人疲馬倦,做什麼都不中用了。」

藍寧目瞪口呆望住婆婆。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這位精神勁頭一直一頂一的中年婦人,從來只會言語較真,永不謙讓。最初的她還會頂撞,最後發現頂撞會帶來更加多的爭鋒相對,不由便收斂了態度,順毛相處了。

但她今天說出這麼一句少有的頹喪無比的話,實在是沒有可能發生的事情。

她扭頭看了看關止,關止也蹙緊了眉頭。

他問:「媽,你又怎麼了?」

王鳳的目光先掃到了藍寧,一概是不信任的神情。藍寧得舉雙手投降。

她說:「我回房間放行李。」

再給張愛萍一個眼色,對方也是機靈人,收拾了籃子就回了廚房。

但王鳳還是拉著關止回到關止房間里,將門闔上。

藍寧暗想,你怕我聽到,我還不想聽呢!

她回了房間,終於還是打開手機。裡頭有若干條簡訊,有嚴宥然的,有父母的,就是沒有羅大年的。

手機多日不開,一開機電力即告用盡。滴滴聲催她立時充電之後便黑了屏。

也好,看不見更加不用想。

藍寧拿出充電器充電,先給父母回了電話報平安,萬麗銀直嚷要她同關止回家吃飯。

她再打電話給嚴宥然,嚴宥然提供了一則小道消息:「陳思前幾天給他們大老闆提辭呈。」

藍寧心內一跳。

「我們主編那邊也有人過來打招呼了,說要網開一面。」

藍寧先默不作聲,然後又問:「陳思真的辭職了嗎?」

嚴宥然講:「他們大老闆怎麼可能放掉她?她也是擺一個態度吧!畢竟是掃了面子的事兒,她做的一系列報導都被壓了。」

藍寧不曉得該如何繼續這樣的話題,充電的手機上頭顯出不斷充盈的電池圖像,上上下下,就像她又開始不得落定的心。

嚴宥然問:「『力達』的水,我不會去喝了,這年頭什麼都會有問題,我真不知道作為消費者,還能相信什麼?」

藍寧才答:「我也是。」

扭頭看窗外,天忽然陰雲密布,烏鴉鴉一片,有狂風大作之勢。

變天也如此之快,快到昨日風景還在心頭留戀,今日的天空便給出一個措手不及的壞脾氣。

藍寧推門出去,正見王鳳已從關止房裡出來,要穿鞋離去。關止正找著車鑰匙。

她突然開口挽留:「媽,你留下來吃晚飯吧!」

王鳳詫異回頭看她,倒是納罕的。

她的眼神讓藍寧心頭猛地生出幾分愧來,她從沒有用真誠恭敬的姿態對待過這位長輩。往往生活的細節之中,稍不注意,就會忽略了這許多。

藍寧對關止說:「外面都要下雨了。」

關止看牢她,嘴角一勾,笑了,對王鳳講:「媽,你還是爽你牌搭子的約吧!」

王鳳有點遲疑,但又不想失了長輩的分寸,就又把穿好的鞋脫了,講:「我感冒,可不吃雞啊!」

藍寧只能對長輩的不釋懷無奈笑笑。

她給王鳳做了溫補的河水魚,又給關止做了提味的糖醋排骨,一餐晚飯簡單周到。

只是王鳳在吃飯間中,還接了一個電話,不知是誰打了過來,她對著電話,口氣不如日常那麼硬朗。

藍寧聽到她說:「你再容我考慮幾天吧?哎,別,我還是喜歡這個鋪位的,設計都做好了——」

關止突然伸手把王鳳的手機拿了過去,對那邊的人講:「這樣,你定個時間,我們把合同簽了。」

王鳳對兒子使眼色。

關止掛了電話,她才說:「不要說的這麼肯定,都不知道最後能不能定,這不是——以後難做嘛?」

藍寧奇問:「怎麼了?」

王鳳又緘默不說了,關止只向她使眼色。

這頓飯還是吃的不夠氣爽,藍寧乾脆閉嘴。

飯後,關止送王鳳離去,藍寧一個人坐在榻榻米上拿著遙控器看《相約星期六》。

嘉賓們玩著來電不來電的遊戲,被主持人戲稱成天生一對,心有靈犀。

她就想冷笑,見面不過幾個小時,哪裡就能生出靈犀來?

人類不是橡皮泥,可以想當然去塑造。

她想她不懂每個人。這想法足夠她去氣餒。

關止送走了母親回家以後,就看見藍寧窩在榻榻米上對著電視機發獃。

他瞅瞅電視節目,好笑地講:「你媽以前說差點給你報名。」

藍寧回嘴:「你才要報名呢!」

關止坐到她身邊,雙手扣住她的腰:「想不想去玩玩?你報名我也報名,一道體驗體驗上電視台相親的感覺。」

藍寧想要掰開他的手:「要瘋你去瘋,我又不是神經病。」

關止抽出手,用手指點住她的唇:「你不要打擊一片還在圍城外的大好男女青年。」

藍寧嫌他多事,開口就咬他手指,他竟不退,看她能使什麼勁兒。

這是當她做紙老虎,但她還真是紙老虎,還是鬆了口。

關止對著自己手指上的牙印皺眉:「你可真是屬狗的。」

藍寧推開他坐正,終於還是問了:「你媽有什麼事兒嗎?」

關止答:「我媽看中一個店鋪。」

「發揮餘熱開店?不錯啊!」

藍寧想,自己的婆婆整天東家搓麻將西家喝午茶,婆婆阿姨聚在一道,直接將國家個人不和諧的各等事體無巨細地交流溝通,實在不利於和諧社會和家庭的建設。

她舉雙手贊同這一全新意見,還起了一點興緻。

「開在哪兒?開什麼店?」

關止講:「皮影店。」

藍寧大大驚訝:「你媽懂這個?」

關止沒答,把她的手拉過來,看準了,對著食指,也咬了一口。下口還挺狠,把藍寧痛得直接掐上他的腰。

但關止氣力大,一躲一避一個翻身,又把她壓在身下。

「憑什麼我媽就不能懂這個?」

藍寧低嚷:「我透不過氣來了。」

關止的手,握住她的胸,輕輕勾畫那一處的風景。

電視里的男女開始終極配對,也許此中有人成就美滿姻緣。關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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