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士可殺,不可辱 七(上)

上午周度例會照常進行,藍寧將「景陽春」的項目做了一個例行的通報,羅大年聽後,批示意見中肯,且多讚賞。

藍寧只是面對這位上司微笑,公事公辦,雙方依舊能合作良好。有這樣的前提,工作依舊可做,她可以擇此重點,無視其他。

她尋來企劃部和市場信息部的同事溝通,做了項目的進度表,將這件項目的前期市場調研工作安排下去。而後又同幾位男同事略聊了一聊,問了問時下的流行車型。

這回拿下景陽春的項目勝算有幾多,藍寧還沒有把握。因為這取決於梅紹望的決策。但關止切實付諸了援手,她不是不心存感激的,而且也打算好要去回報。

藍寧算了一下存摺里的存款,因為在去年股市大瀉之前成功拋出股票,婚房也沒花她的存款,目前小有積蓄。

關止在禮拜六早晨的建議完全可行。

她先前還同嚴宥然在電話里把這樁事也討論了一番,自然又被嚴宥然嗤之以鼻:「沒見過這麼稀奇的,你跟他一分一里算這麼清楚?他幫你叫做責任,不幫叫做不負責任,你還付諮詢費啊?」

藍寧當時辯解:「互相扶持。」

嚴宥然嗤笑:「關止什麼時候需要你扶持了?你們啊,就是缺少小夫妻不分你我的親密感覺。」

藍寧不置可否,甚至覺得自己做的頂好。

她打聽好車型,有了一點主意,回頭給關止撥了一個電話,講了一個贊助的數目。關止笑道:「你的小金庫又豐富了啊?」

藍寧說:「我這回是掏底出了,瞧瞧我多支持你的換車大計。」

「行了,多謝老婆大人。」

文秀進來幫她把盛放一周的紅玫瑰搬了出去,一摞一摞準備丟棄。

藍寧對關止講:「以後別送玫瑰了,放一個禮拜就謝了。」

關止說:「那好,送仙人掌。」

她想他在電話那頭一定在笑,非要言語上頭爭過她的鋒頭才好。這是孩子脾氣,藍寧很知道關止的這一套,也不抬杠了,問:「今晚回家吃飯嗎?」

「你做?」

「給你點菜的機會。」

關止說:「看來是我賺了,一記小忙,讓你連本帶利的還。」

「我們互相幫助嘛!」

關止便附和:「對對,這才是相親相愛的一家人。」口氣很平穩,甚至帶一點戲謔。

但掛上電話,藍寧心口偏有種無緣無故的抑鬱。她想,關止是不是生氣了?但他從不會有外露的情緒,一貫人前人後嬉皮笑臉,脾氣再好不過。

這是本城男人慣有的紳士作風,其實頂好,不會讓女士有負擔。

但藍寧心口就是有負擔。

她甩甩頭,想要甩開不想,整理好提包,預備去見「童夢」的謝東順董事長。

可也不巧,恰在樓梯樓撞見羅大年攜羅曼外出。羅曼打扮得光鮮水亮,一準就是應酬大客戶去。

藍寧微笑頷首,裝作面如玉而腦中空。

羅曼問:「今晚『利華美潔』亞洲區餐飲事業部的策劃總監在1933開PARTY,小藍你有沒有空?」

最近信息部做資料搜集,將日化行業出身的國際大集團「利華美潔」的食品業務在華舉措列了一份簡報傳遞到銷售部和企劃部的各位頭頭信箱中。江湖傳聞該集團因在華的食品業務進展不良,即將做一些大舉措,於是便有人蠢蠢欲動。

早晨會議上,羅大年明示該項目由羅曼進行跟進,但是表面上還多問藍寧一句是否有更好的意見。

藍寧當然說「暫時沒有」。羅大年便又加多一句:「這宗大客戶耗時間,又和景陽春的項目有交叉,怕你忙不過來。」

藍寧自認眼額清爽,當即隨棍下場。此時羅曼再講,不知用意何故?羅大年都在旁微微抬眉,落入藍寧眼中。她答:「我去『童夢』,約了謝董事長。」

羅大年說:「將我的抱歉帶到,是我們工作不夠好。」

「叮」一聲,電梯抵達此層,雙方不再講話。羅大年風度很好,拱手讓女士先行,藍寧也就不客氣了。

她在電梯內接到一個電話,是保姆介紹所打來的,通知新來一批保姆,同她約時間挑選,藍寧爽快地定好這天下班後去挑人。掛上電話,就聽羅大年說:「有了家庭的人是不一樣的,齊家治國平天下,這個順序從來不會有錯,這是應該的。」

藍寧只作充耳不聞,電梯門一開,滿面笑容揮別上司及同事,無事人一般轉身。

面上麵皮可以老厚,心裡還是過不去的。

藍寧的偷偷回頭,不會讓羅大年他倆覷見。

搭檔如許年,他曾確當她為良好助手一位,凡重大業務洽談,必為陪同之一。

關止為此還嘲笑過,說:「陪笑陪聊陪吃,佔全三陪,羅大年賺好大便宜。」

的確,生意場上是佔好大便宜。如若對方是男性,對牢一位綺年玉貌的女青年,口上不花,心裡也花花。藍寧又向來豪爽,酒席之間當仁不讓,頗受客戶歡迎。

但反之,這也是一重身份上的最大肯定。這不是她輕浮,而是作為一支團隊內必要之人所做的必要的分內之事。

藍寧站在街頭髮了好一陣呆。

或許自己還年輕,尚留著衝動性格,一有失措之感覺,便立刻現行,修鍊不夠深厚。她挺一挺胸,向著自己的目標前進。

「童夢」的謝東順董事長在這天下午有好幾個會,藍寧抵達「童夢」在毗鄰外灘的甲級寫字樓中的辦公室,便可見謝東順在四周通明,可以望見江對面最高建築東方明珠的會議室內主持會議。

藍寧一眼望過去,竟然看見一個熟人,正是關止的堂兄關冕,這才想起來關冕如今是「童夢」投資公司的財務顧問,為謝東順頗為倚重。

這一層身份關係,也為她受用了。藍寧後知後覺恍然,難怪她如此簡單就能約到謝東順,恐怕並非全為他們的舊交之故。

這一層一通,她亦自覺不太好意思,尋避開會議室的等候室靜靜坐好。

謝東順沒有讓她等太久,結束了會議便出來招呼她。

這一位企業家自然是知道她所為何來,開門見山頭一句話便是:「小藍,我很抱歉這次不能把這個項目給你們。」

藍寧站起來,不好意思地講道:「是我們技不如人,沒有維繫好老客戶。我認賬。」

謝東順請她坐下來,又請秘書倒了茶水過來,他先輕輕嘆口氣,講:「如果時維還在,我想這個項目你們不會輕易就這樣丟了,我還是信任『時間維度』的。」

藍寧默默低下頭。

這是她要認賬的,因為她同羅大年一樣,當時根本沒有多花費腦力精力去思考這個項目。她想,有時候她是不是太過依賴時維和「時間維度」這塊牌子了?

謝東順頗有感嘆,直言不諱,講:「『一馬平川』的創意,讓我想念時維。」

藍寧想,她也是。惟其如此,心頭才會有更加複雜的情緒。

其實她當時能夠認識謝東順,正是因為跟著時維的社團學習策劃。

謝東順的「童夢」集團那一年想要進美國市場,來尋時維出謀劃策。

在時維的宿舍里,一群學生圍坐在一起嘰嘰喳喳討論這個項目,各種創意想法不斷,簡直是海闊天空。

時維給大家泡茶,一人一杯,誰都不落空。

藍寧喝了一口,說:「台灣包種茶?」

時維挺驚訝:「你這都喝的出來?」

藍寧微笑,用嘴努努他手裡的玻璃杯:「可惜時老師沒有這麼多紫砂茶杯。」

謝東順問:「為什麼要紫砂茶杯?」

「紫砂茶壺配包種茶才是極品嘛!」藍寧笑道。

時維介紹:「她是家學淵源,外祖家以前在城隍廟開赫赫有名的萬字齋。鎮齋之寶是邵大亨的大亨壺。」

藍寧詫異,這是連她自己都不曾聽過的過往。她只好定定看住時維,時維清淡地吹散杯中茶葉,也就只說那麼一句話。

謝東順聽不懂這些,但他也是有掌故,可以講給大學生聽的人。

他講的是時維,帶著一點恭維。

「我九五年就帶著自己做的兒童車參加廣交會,我從小就會鼓搗這些小機械,做了幾個新產品,當時在交易會上樹一塊招牌,現場演示演示就能賣幾萬塊,賣個專利就能還我小校辦工廠欠的債,教育局的領導也是這麼指示。

「你們的時老師那時候只不過和現在的你們一般大,看到我現場要把我那個『搖籃車』的專利賣了,他就過來按住我的小招牌。」

嚴宥然插嘴:「什麼叫做『搖籃車』?」

謝東順解釋:「就是裝起來是搖籃,卸下來是童車。我的得意大作。」然後問學生們,「你們知道當時時老師說什麼嗎?」

時維拍了拍謝東順:「謝大哥,別說了,我們說正經事。」

他歡迎他的學生一同加入討論,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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