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最初的那個年代

同「奇麗」的合同簽署以後,楊筱光正式和梅麗建立了長期的合作關係。一段新的工作正式開始,電視台的「炫我青春秀」的海選就在陽春三月啟動了。

老陳要求楊筱光去現場觀察一下潘以倫的海選情況,楊筱光領命,便在大好的禮拜天,睡眼惺忪地起了個大早,哈欠連天地跑到了時代廣場。

早有聞風而至的湊熱鬧的群眾在現場佔據了有利地形,而且以初、高中女生居多。

楊筱光想,這都是來看有沒有帥哥的。

好在今天她隨意套了件粉色米老鼠T恤,把自己的年齡層拉低了,混在一群蘿莉里倒也不突兀。

梅麗早就在現場等著她,閑聊時,提供了無數八卦:「女主持人是做娛樂節目的小姑娘,蠻厚道的,不太會為難選手。但男主持人比較棘手,是專做綜藝節目的業內大佬,喜歡說教。」

楊筱光說:「出難點才會有高潮嘛!」

「評委一個是網路情色小說寫手,一個是台灣主持人,還有一個是新聞男主播。」

楊筱光說:「都是出了名的牙尖嘴利。」

才說完,舞台背後就鑽出一群記者,簇擁著男主持人問長問短。楊筱光眼尖,發現方竹赫然在列,於是她撇下梅麗,撥開人群鑽了過去。

方竹也看見了楊筱光,沖她招了招手。

楊筱光低呼:「難道你被調到娛樂版了?」

方竹白她一眼:「怎麼說話呢?就不興我來看看本城帥哥的風采?」

「真難得。我還以為你看不上娛樂事業呢。」楊筱光做了個鬼臉。

方竹卻捉牢她問:「你們接的那個護膚品公司的資料什麼時候整理一下給我。」在楊筱光發問前,她自行解釋,「我對洋人佔有國有品牌渠道深感憤慨,想做一個報道。」

楊筱光本來是沒完全睡醒的,聽了她這樣的話,一下子就清醒了,且還一點就透:「你哦,我就知道你給我資料也是有私心的。」

方竹板了板面孔:「想什麼呢!不給就算了。」

楊筱光看她真的要生氣,也不大敢開玩笑了,說:「過兩天給你。」忽忽又嘆了一口氣,說,「你這是何必呢!」

方竹別過頭,不讓她看見面上的神情。

楊筱光頂怕老友認真惱起來,好在梅麗從那邊猛跑了來,被楊筱光一番介紹,得知方竹是記者,就笑容滿面地一個紅包塞過來。方竹要推讓已經來不及了,只好先收下來。

梅麗說:「多關照關照我們家的小朋友。」眼一轉,又瞧見幾個本城著名娛記在另一頭,便匆匆趕了過去。

方竹手裡掂著紅包,哭笑不得,問楊筱光:「這是何之軒選的合作商?」

楊筱光說:「你放心,這種女人他看不上的。」

方竹又對著楊筱光要沉下臉來。

楊筱光眼光忽忽往後台一溜,奇怪,偏一眼就能找到潘以倫,他默默坐在候選人的末排,抱胸,伸腿,閉著眼睛假寐。她對方竹努了努嘴:「何領導看中的是最後那排中間的那個正太。」

方竹看過去時,潘以倫恰巧把眼睛睜開了,於是方竹驚嘆一小聲,贊道:「這雙眼睛適合在聚光燈下吸魂攝魄。」

「瞧你這形容。」楊筱光忍不住笑起來。可是卻在心裡揣測,正太是否有自信?因為他身邊的其他選手條件都不錯,且臉上擺滿了興奮,都是一副躍躍欲試和蠢蠢欲動的樣子。

就他彷彿處於安靜天地間,獨自一人,不管世事。

潘以倫很憊懶地伸展了一下身體,一抬頭,就看到了楊筱光。

楊筱光向老友告別:「我去去就來。」

她擠過人群,來到他身邊。

「好啊,正太,預備做新一代的少女殺手吧!」也可以做師奶殺手,她想他憂鬱的樣子確實很乖巧。

潘以倫輕輕一笑:「你來了啊!小監工。」

她笑嘻嘻地說:「我當然要來監場,做一個新星崛起的見證人。」

潘以倫的唇微微一斜,彷彿有些不太高興:「你奉承起人不打草稿。」

說得楊筱光立馬尷尬起來,一下子倒也不知道該怎麼說話了。

主持人依次上台,比賽要開始了。她適時退了出來,找到坐在前排的方竹,坐在她身邊。

方竹說:「那男孩兒很個性,也許會讓觀眾覺得彆扭。」

楊筱光想,萬萬不可如此。

「奇麗」之所以想捧一捧潘以倫,無非是覺著他外形條件好,性格又乖巧,好操控。何之軒之所以看中潘以倫,也無非是看中他有點兒想法,成本低廉。

他們誰都不知道潘以倫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唯有她知道他不是這樣的。

楊筱光悚然一驚,心想自己想多了。

好戲開場了。

這樣的選秀場本身就是模糊的,選手上台表演的項目也沒有做任何規定,只是統稱才藝。但現代人會的才藝也都不多,不過是唱歌跳舞樂器演奏,偶爾出現雜技和武術點綴點綴。所謂平民選秀,沒有標準,便只是在笑話中選擇適合正常人審美的非笑話。

觀眾在看笑話,評委亦然。其實普羅大眾都明白,能秀出來的還是歌舞能力、外形條件和聚眾能力。

女主持人雖然不大機靈,但真的是勝在厚道,時常鼓勵平民選手,很好地中和了男主持人尖刻的官僚氣。

大多數表演相當無聊,純做茶餘飯後的笑料,所以只要一兩個長得像樣的選手上台,下頭的觀眾就會喝正彩,有痴頭怪腦的女孩子亂叫:「帥哥,帥哥!」台上的稍不經世面,就會一陣子紅臉,活像街頭賣藝的。

要的就是這個效果,炒作時代的拋頭露面,不比舊時大世界的雜耍更高級。

有男孩兒拿著吉他上台裝文藝青年,唱自己創作的校園民謠,咬詞和周杰倫一樣不清晰,人倒是長得還算不錯,開口就大謬其論了。

唱畢一首歌,女主持人先誇他:「你是今天迄今為止出現的唯一一個創作型歌手,對自己的入選有沒有信心?」

他說:「我選上以後,要為我心目中的一百個好女孩兒做一百件實事,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去年『超級女聲』的冠軍,我要跟她交流一下羽毛球的球藝或者法語翻譯技巧。第二件事就是要和『超級女聲』的亞軍合作一首歌!」

下面哄堂大笑,男主持人不懷好意地說:「那你一定會成為女孩兒都喜歡的大眾情人。」

那選手還揚揚得意,朝台下拋出飛吻。

楊筱光替他感到難堪,如此這般的稱之為個性不如貶之為自毀。

觀眾席又一陣哄然。

梅麗擠了過來,一坐下就說:「要命,早曉得有這麼個創作型,乾脆讓小潘抽1號,免得被人搶了風頭。」

楊筱光這才想起來問:「正太的節目是什麼?」

梅麗神秘地眨了眨眼睛。

下一個就是潘以倫了,他在騷包男沖台下飛吻夠了之後才出場。

白色的高領毛衣,牛仔褲,球鞋,乾淨得猶如清風拂面。

台下不是沒有人倒抽涼氣的。

他定定地往台上一站,先露出一個笑容,燦爛無比,然後什麼話都不說,開始演唱。

熟悉的曲調,陌生的歌詞,沒有任何伴奏。潘以倫的聲音清冽動聽,如一陣春風,拂過每個人的心頭。

我等不過個轉身

這樂壇已經沒有張國榮

許冠傑在紅館復出紀念那一場

梅艷芳卻只開最後那一場

我最心愛的吉他我已不會再去彈奏

我始終寫不出我最想寫的那一首歌

達明一派終於要來上海給我們開第一場

我會去萬體館聽到這輩子最後想聽的聲音

歌壇到底是什麼樣子

我們怎麼去找最初的感動

風繼續吹隨風而逝他最終離開我們

許冠傑唱給我們聽的滄海一聲笑

今年已經沒有了黃霑的和聲

陳百強這記憶里的聲音早已沉寂太久

譚詠麟已不再是二十五歲

軟硬天師宣布解散是否不再做音樂

世界不斷地改變改變

我的心思卻不願離開從前

時間不停地走遠走遠我的記憶卻停在

停在我們八零年代的最初

現在的選秀門檻不高其實挺好

我坐在角落發著明星夢聽著小道

我夢想的大世界遷移到一邊

這裡又多了上海大劇院演歌劇和舞劇

小小弄堂的反面是鋼筋鐵骨的森林

誰能從這裡翻越過去

我記得第一次吃肯德基就在這附近

如今它已經開得遍地都是

年少時候流連的田園水窪黃花菜地

它現在變成精品高樓在出售

電視里立波啤酒那首歌是我喜歡上海的理由

可是城市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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