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溫柔

馳一銘笑著說:「好啊。」

他伸手要捂住姜穗眼睛:「血腥場面,別看哦。」

姜穗格開他的手。

「馳厭。」姜穗出聲喊道。

馳厭轉頭看她,姜穗不管抵著自己那把匕首,站了起來。

馳一銘十分意外,挑了挑眉。

姜穗偏頭看馳厭,問他:「我今天好看嗎?」

她站在四月的春風裡,風吹起白色的婚紗,脖子上是全世界獨一無二的珍珠。離這麼遠,他都能看清,美極了。

真是世上最好看、最讓人心軟的姑娘。

馳厭嗓音微澀:「好看。」

她便笑了,彷彿得到了什麼了不起的誇獎。

「能嫁給你,我真高興。你可能不知道,重新遇見你一次,我覺得多麼幸運。」

姜穗問:「你愛我嗎馳厭?」

馳厭默了默,他目光餘光看見,紅色車子已經啟動了,緩緩向他開過來。馳厭冷冷吐出兩個字:「不愛。」

姜穗說:「大騙子。」

馳厭始終沉默著,紅色跑車加速了,似乎都能聽見輪胎和地面摩擦的聲音。

水陽說:「boss!你瘋了嗎?躲開啊!」

戴有為甚至想要衝過去拉他。

馳厭始終沒有動。

「馳厭啊。」姜穗眸光溫和,泛著淚光輕聲說,「我能為你做的不多,但是你原諒我。」

下一刻,姜穗一腳踏空,從天台上跳下去。

馳厭轉頭,看見這一幕,肝膽俱裂,他從公路中央瘋了似的往這邊跑:「穗穗!」

這簡直是在凌虐撕裂他的心。

姜穗感受到瞬間失重,然後胳膊被人死死拽住。

馳一銘額角迸出青筋,雙手發抖拉住她。因為用力,他面目猙獰,眼裡清晰映出姜穗的模樣。

馳厭雙眼赤紅,幾乎是吼道:「馳一銘你別放手,我求求你別放手!我求求你……求你……」

馳厭衝進小樓,往五樓上跑。

水陽和戴有為愣了一下,也連忙跟著跑上去救人。

這樣大的重力,馳一銘小半個身子也露在了外面。姜穗對上一雙漆黑的眼睛,汗水從他臉頰滴下來。

姜穗說:「再不放手你也會死。」她知道馳厭他們來不及。

馳一銘死死看著她,眼裡帶著她從未見過的光。

馳一銘幾乎從喉嚨里擠出這句話:「那、就、一、起。」

姜穗笑了一下:「誰要和你一起。」

她扯開他的手,放任自己墜落。

馳一銘目光碎裂,手僵在空中,表情似哭似笑。

三樓的馳厭猛地頓住步子。

四月的風安靜下來,才上二樓的水陽和戴有為也愣住了。戴有為抹了把臉,發現手指上全是淚水。

2009年夏天。

風吹動窗帘,窗前白色梔子花淺淺的香氣飄進了房間。

房子外面盛放著大片的玫瑰花,風輕輕吹動床上少女的額發。

姜雪走進來,憐惜地摸了摸床上姑娘的臉頰。

她睡得太久,臉色蒼白,交疊放在腹部的手指似乎單薄得都能看見淺色的血管。她長睫安靜垂下來,像兩隻毫無生機的蝶。

「穗穗,馳厭今天會晚些回來,他不放心你,就讓我來看看你。」

姜雪忍不住和她說說話:「你睡太久了,二伯很難過,頭髮都白了好多。你的同學們今年都畢業了,那個叫陳淑珺的小姑娘,找了很不錯的工作呢,還和她男朋友訂婚了,大家都希望你早點醒過來。」

姜雪頓了頓:「當然,最難過的,還是馳厭先生。」

床上少女安安靜靜,彷彿聽得認真。

「他又做慈善去了,08年那場地震,他捐了很多物資,幫助災區重建家園。這幾年,他出資建立了很多希望小學,還有條件最好的孤兒院。我們都知道,他做那麼多,快要瘋魔,只是希望你醒過來。可他平靜極了,越來越沉默,大家現在都有些怕他。」

「一年多了,你要是能睜開眼睛,就能看見窗前盛放的玫瑰。馳厭每天都為你種一株,不知不覺,都成了一片花圃了。」

「你明明那麼喜歡他,為什麼都不心疼心疼他呢?」

姜雪說了許多,可是姜穗依舊安安靜靜,連睫毛都不曾顫動。

姜雪嘆了口氣,又守了她好一會兒,小心給姜穗用棉簽潤了潤唇,這才走下樓。

門外站著水陽,水陽說:「姜雪小姐。」

姜雪點點頭。

水陽沒問姜穗醒沒醒,大家都期待太久,現在甚至覺得那個睡美人再也不會醒過來,大家往往不會說這個話題刺激馳厭。

姜穗當初掉在綠化帶中,險險撿回一條命。

夕陽快要落下,天邊一片瑰麗。

他們身處的小別墅溫馨極了,本來是當時馳厭準備的新房,現在戒備森嚴,如果沒有允許,誰都進不去。

水陽看了眼手錶:「boss說他晚上九點前儘快趕回來,麻煩您再陪陪她。」

姜雪說:「沒事的,穗穗是我妹妹,照顧她應該的。」

水陽沖她一笑:「那你先吃晚飯吧。」

姜雪應了一聲,水陽讓廚師把飯送過來。

天色漸暗,晚風習習。房子亮著燈,映得內廳一片透亮,姜雪在露天餐桌吃了飯,準備再上樓看看妹妹,這時候快八點了。

水陽坐下面耐心等著,如今作為公司一把手,按理他不應該在這裡,可是所有人都知道,馳厭心裡關了一頭恐懼的猛獸,什麼對馳厭來說都不及姜穗的安全重要。

這個頂天立地的大人物,在姜穗身上變得草木皆兵。

姜雪才站起來,聽見樓上一陣叮鈴響,像是二樓有人摔碎了什麼。

水陽一驚,汗毛都快炸起來了。

卧槽要是真出了什麼事,就算一隻鳥兒飛進去他都要完蛋。

姜雪也很緊張,兩個人連忙往房子里走。

夜風變得溫和起來,燈光漸明的地方,走出來一個赤著腳的少女。

她臉色唇色都很蒼白,像是玉做的姑娘,有幾分久病瘦弱的模樣。

她站在樓梯口,因為沒有力氣,扶著扶手,不安又微怯地看著他們。

三個人面面相覷。

水陽艱難地咽了咽口水:「姜雪小姐,我、我不是在做夢吧。」

姜雪捂住嘴巴,一瞬熱淚盈眶,快要哽咽。

轉角處的少女不太明白他們為什麼是這樣的反應,內心不安極了,輕聲試探著喊姜雪:「姐姐?」

她嗓音嘶啞,許久沒有開口說話,變得緩慢又遲鈍。

可是此刻落在樓下兩個人耳朵里,說是天籟之音也不為過。

水陽激動到快顫抖了。

她醒了!她醒了啊!

要是boss知道,天啊!

水陽努力扯出一個笑容:「我通知boss,讓他趕緊回來。」

少女目光從姜雪身上落到水陽身上。

姜穗遲疑地開口:「請問……您是?」

激動摸出手機的水陽笑容僵在臉上:「?」

大家都看出醒過來的姜穗不太對勁了。

姜穗也很納悶,她明明還在醫院陪著需要治療的父親,然後似乎思緒一下子空白,有人天天在和她說話,結果醒過來就看見了漂亮舒適的房子。

還有窗前美麗的花兒。

姜雪倒沉得住氣,醒過來就是好事,她想了想,問姜穗:「穗穗,你還記得馳厭是誰嗎?」

樓上少女淺淺皺眉,馳厭……

她有些怕他,他對自己極其冷漠傲慢,還讓她離他遠一點。

姜穗點點頭,慢慢說:「記得,能救我爸爸的人。」

馳厭八點半趕回小別墅,司機是以前姜穗上學的司機,他笑著說:「您別擔心,小穗有她姐姐陪著,不會出什麼事。」

馳厭看著手指上的戒指,沉默著不說話。

「您太累了,可以休息一會兒。」

馳厭十指交疊,他還得回去為她種今天的玫瑰。

馳厭下了車,感覺到今天房子外面氛圍不太一樣。

保全們臉色很興奮古怪,看見他欲言又止,但是出於規矩,沒有一個人敢說話。

這一年馳厭的脾氣委實算不上好。

馳厭皺眉,這種奇怪的氛圍是怎麼回事?水陽和姜雪呢?

他加快步子,還沒進去,就聽見了水陽歡快殷勤像是哄小朋友的聲音:「牛奶呢?牛奶喝不喝?桃子吃不吃?我讓人送點水果怎麼樣?」

姜雪說:「你別晃了,晃得我頭暈,別整花里胡哨的,讓人做點白米粥就OK。」

馳厭步子頓住。

他心裡有個艱澀的猜測,一門之隔,他卻仿驟然不敢打開這扇門。

直到一個微弱沙啞的聲音說:「喝粥,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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