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小月亮

聽到這句話,馳一銘倒是有些意外。

他以為馳厭有多能忍呢,在他年少的記憶里,馳厭大半都是屬於冷靜又隱忍的狀態,可是沒想到他連這種話都說出來了。

馳一銘笑容消失不見:「怎麼不繼續裝了?你不是一向能忍嗎?」

馳厭冷冷看著他,將姜穗擋在身後,目光冷沉:「一銘,你真不像我養大的小孩。」

馳一銘噗嗤一笑,似乎聽到了什麼好笑的笑話:「你除了給我口飯吃,還教過我什麼嗎?」而那幾口飯,是他母親用命換來的。

馳厭擰緊眉,覺得疲憊。

他回身問姜穗:「和我走嗎?」

他問出這個問題時,嗓音很淡,但是只有他自己明白有多麼不確定。他比不過馳一銘,給不了姜穗安穩的生活,甚至給不了確切的喜歡。

馳厭知道自己是一個沒有未來的人。

他漆黑的眸盯著她的眼睛,四目相對,姜穗看到的只有無邊無際的漆黑。

馳厭眼中甚至沒有期待,彷彿她說要選擇馳一銘,也不過就是夏日裡的一縷風,輕飄飄就過去了。

明明是漆黑的雙眼,她卻不知道為什麼想到了大海,將一切洶湧的情緒深藏於表面,變得冷冰冰毫無感情。她沖他露了一個笑容,落在馳厭眼中,像是三月桃花突然盛開,他聽見姜穗說:「嗯,和你走。」

馳一銘:「姜穗!」

姜穗從馳厭身前探出一個頭,眸中帶著無邊的嫌棄,她忍了一晚上,終於脆生生開口:「馳一銘,我早就想說了,你這個目中無人狂妄自大花心討厭的小變態!」

說出來簡直太爽了,姜穗渾身舒暢。

馳一銘眼睛裡一下子冷下去,幾乎快要噴出火。

姜穗抓緊馳厭衣擺,避開馳一銘目光:「好了,我們快走。」

馳一銘怒極反笑:「你能!」

馳厭看她一眼,她眼睛亮晶晶的,他沉默一下,摸摸她頭髮:「走吧。」

姜穗便再也不管馳一銘什麼表情,跟著馳厭離開了小區。

R市的夏季有月光,雖然不比路燈亮,但依然讓夜晚溫和下來。姜穗心怦怦跳,罵馳一銘那段話她許久就想說了,她以為到死都不能表達出對他的厭煩,沒想到也有痛痛快快說出來這一天。

姜穗曾經無比介意馳厭將自己給了馳一銘。

然而如今她知道有些誤會並非馳厭本意。

她忍不住看了馳厭一眼又一眼,馳厭停下腳步,他又不是死的,她這樣的眼神他怎麼忽視:「怎麼了?」難不成才走幾步還後悔了不成。

她一張小臉粉嫩嫩的,眼裡似乎能掐出水來:「馳厭,我都罵馳一銘了,他那麼記仇,以後不管發生什麼事,你可不能把我丟給他啊。」

馳厭別開頭,有些受不了她這樣信任的眼神。

他都不知道該怎麼告訴她,他把她帶到身邊,一開始就不是為了保護她,而是為了保住這些年好不容易改變的局面,得來的一切。

包括島上那些人的命。

可此刻她眼睛裡充滿了信任,馳厭低聲說:「我儘力。」

姜穗晴天霹靂,為什麼不是保證,而是儘力。

她有些委屈:「你就不能保證一下嗎?」

她都和馳一銘翻臉了,萬一將來又落在馳一銘那變態手上,她想想就毛骨悚然。

偏偏眼前這男人冷靜得過分了,不確定的事情怎麼也不會說出來哄她。

他按住她後腦勺:「我沒那麼強大,知不知道我和馳一銘最大的差別在哪裡?」

姜穗愣愣的:「在哪裡?」

馳厭說:「他的仰仗,是他親爸。我沒有仰仗,我只有一個人。」馳一銘即便失敗了,家產落在他姐姐手裡,可他到底不會被親人趕盡殺絕。

可馳厭只有這血肉之軀,他如果失敗了,對於三爺來說就是廢品,等待的是無數人的踐踏。

多少年,他都是這麼一個人過來的。

馳一銘總說馳厭除了一口飯,什麼也沒給過他。然而對於年少的馳厭來說,一口飯就是所有了。

人生觀、價值觀,在飯都吃不飽的時候,全是放屁的東西。

馳厭低頭看著她雙眼,少女眸光清澈,盛進了故鄉一輪清和的小月亮還有他的模樣。他似乎笑了一下,多少年了,她依舊是他最心動的模樣。

他對於美麗的最初認知,就是這雙水亮的眼睛。撞進年少時的黑白色,讓他規律跳動的心臟有些難捱。所以即便他境況並沒有那麼好,但他依然想抓住她。

哪怕短暫擁有,也好過一輩子留著遺憾。

姜穗突然有些難過,她見證過他艱辛又凄苦的少年生活,可她因為內心的芥蒂,能為馳厭做的東西太少了。

但是有些事情,什麼時候做都不晚。

姜穗說:「你和我一起,我們就是兩個人。」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沒有什麼大本事,但是我也會賺錢,真有那麼一天,我不會讓你餓肚子的。」

真是世上最傻的話,然而明明這樣天真,他卻感受到了心臟急劇收縮。

馳厭甚至不敢再多看她一眼,她的存在真是可怕的誘惑。他真怕下一刻他就變成馳一銘嘴巴里的人,冷靜淡然破裂,死了也要拖著她一起。

他忍無可忍似的,半晌拍拍她腦袋,盡量平靜道:「少說傻話。」

緩了幾天,李清雲的事情也有了眉目。

這件事極其簡單,水陽來彙報的時候都帶著無語之色:「李清雲有一個孫女一個孫子,孫女還算聽話,可是孫子簡直就是紈絝。在李清雲還沒有破產的時候,這個李坤也是被嬌養長大的,他有個毛病,特別愛賭,還極其好面子。李清雲破產以後他依舊管不住自己的手,去豪賭了一回還輸了,險些被李清雲把手給砍了。」

「這次的事情,就是這個李坤搞出來的,他家沒落以後,他就被一群酒肉朋友排斥,他拿了這批成品珍珠,去會所向他們炫耀。結果沒忍住挑撥,和人堵上了,把珍珠輸了不說,褲衩險些都賠上了。」

馳厭點點頭:「怪不得李清雲這麼氣。」

扶不起的後人阿斗,簡直就是一灘爛泥。就是躺在棺材板里,也忍不住氣活了。

水陽道:「這些錢對於李坤來說不是小數目,他們家還不上,他險些犯渾要押上自己妹妹再來一場,想把珍珠贏回來。」

馳厭手指點點桌面:「那群人收手了?」

「對,他那些朋友估計怕把事情鬧大,就沒有答應李坤賭。」

馳厭冷冷笑了一下:「他們確實怕把事情鬧大,因為他們的目標只有珍珠,還有氣李清雲。那群人和李清雲一樣沒腦子,估計後面有人在指使。」

水陽驚疑不定:「會是誰?」

馳厭說:「你覺得他們會聽誰的話?」

水陽心裡一驚:「馳一銘?」

馳厭點點頭:「現在李坤呢?」

水陽:「在一個網吧貓著,他怕回家他爸爸和爺爺打死他,都在網吧躲好幾天了。」他忍不住道,「老闆,李坤現在怎麼處理。難不成要放過他?」

對於水陽來說,這個李坤實在是拖後腿的雞肋,找出來也榨不出什麼價值,珍珠也不可能找回來,弄死了估計李清雲最後那口氣也跟著咽了。

馳厭輕嗤一聲:「放過他?找出來,手打斷,往牢里扔。」

水陽欲言又止:「萬一李清雲氣死了……」

馳厭眼裡極冷:「那就氣死吧。」對於馳厭來說,孤立無援都比豬隊友拖後腿好,至少沒了一個李清雲,還有下一個。

馳厭冷冷說完,拿起椅子上的西服外套。

水陽知道,他又要回家了。馳厭最近似乎特別準時回家。

水陽心裡的沉重因為這個認知有些想笑,他大著膽子道:「老闆,姜小姐在家等你啊?」

馳厭腳步頓了頓,看他一眼:「沒有。」然而他眼裡的沉暗帶上幾分光,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水陽有些惆悵,連自己都不敢正視的感情,最過折磨人。

鐵樹好不容易開花,偏偏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還以為自己全身是無堅不摧的刺。

馳厭回家拿出鑰匙開門,映入眼睛的是變了色調的沙發。

以前他房子裝修風格沉鬱,黑白灰居多,然而才短短半個多月,就完全變了個模樣。

沙發套子換成了淺藍色,抱枕也變得柔軟可愛,玄關櫃自帶的玻璃缸養了幾尾熱帶魚,陽台上種了好些花。

似乎他每次回家,這裡的東西就會多出一些。冰冷的色調逐漸被暖色替代,他冷硬的心被人拉進蜜罐里浸泡。

姜穗沒有動他銀行卡的錢,她用的都是自己的錢,想讓他的家不那麼壓抑,變得溫暖一些,這樣馳厭也不用總板著臉,會開心一點。

她第一次大著膽子換沙發套子,見馳厭沒什麼反應,然而從那天以後,他真的天天回家了。

姜穗受到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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