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陰鷙

馳一銘和呂青的戀情維持了一學期,放暑假前的五月,姜穗和陳淑珺去學校林子里納涼,外面體育課熱火朝天,姜穗咬著小冰棍,和陳淑珺坐在廢舊小樓的樓梯口。

陳淑珺突然問她:「你有沒有聽到哭聲?」

姜穗側耳去聽,果然隱隱約約有女孩子的哭聲,是從樓上傳來的。陳淑珺吞了口唾沫:「不會鬧鬼吧?聽說我們學校是建在墳地上的。」

姜穗說:「別怕,都是傳言。」

陳淑珺道:「那我們去看看。」

她拉著姜穗,還沒走兩步,就聽見了一個含笑微痞的聲音,他懶洋洋地出聲:「再堅持一下啊,你漂亮很多了。」

姜穗和陳淑珺聽見他的聲音,再也不敢往上走。

兩人驚疑不定地對視一眼,馳一銘竟然翹課了?

樓梯上,轉角另一頭,呂青捂住嘴,她眼眶都紅了:「可我很餓,我真的太餓了,我兩天沒有吃飯了。」

馳一銘嘆息一聲,他揚起下顎,矜貴地摸摸她臉頰:「雖然我覺得你的堅持很有效果,現在漂亮了許多,可我捨不得你挨餓,吃吧。」

他從兜里摸出巧克力,呂青見到眼睛都要綠了。她伸手去搶,馳一銘笑盈盈看著她。

呂青的手突然頓住,她看看馳一銘。

少年輕笑著,眉宇精緻極了,他薄唇黑髮,明明看著她,可是又不像在看她。他很好看,特別是專註看著人的時候。

他是年級第一名,溫柔又體貼,打球的樣子酷斃了,她遠遠見過他戴著護腕投三分的模樣,讓她心跳個不停。

他人緣也好,幾乎全班都很擁戴他。這樣一個人,是她男朋友。可她知道,自己明明不怎麼討喜的,不漂亮,成績也很差,甚至有一點點胖。

呂青觸電似的縮回手,她嘴唇顫抖著說:「我不吃,我可以堅持的。我真的瘦了很多嗎?」

馳一銘暗暗輕嗤,說:「當然。」

呂青死死咬著唇,又把自己兜里準備拿來買午飯和晚飯的錢交給馳一銘:「我能堅持的。」

她想要抱抱他,少年腰身勁瘦有力,她需要一點力量。

可她才觸碰到,馳一銘伸出一根手指抵住她肩膀:「青青,別忘了我們的約定。」

呂青有些崩潰,但還是點點頭:「我沒忘,要努力學習,減肥,和你考一所高中,然後我們再在一起。」

馳一銘眼底沒有感情,靠在牆上,輕慢地垂眼看她。

真是蠢。

他突然朝樓下看了一眼,這一眼,正好對上兩張震驚的臉。一個有些眼熟的女孩子憤怒地看著他,他記憶力好,想起了這個小學同學陳淑珺。還有一個……他臉上的笑僵硬了幾秒,漸漸變得詭異而難看。

姜穗哪知道這個變態突然低頭,她和陳淑珺跑都來不及,就被他逮個正著。

她臉色白了白,連忙低頭拉起陳淑珺就走。

馳一銘眸色不明,看著她們的背影。

呂青拉拉他袖子:「馳一銘,你在看什麼?」

馳一銘說:「看一隻蝴蝶。」

呂青也探頭往下看:「哪裡來的蝴蝶?我怎麼沒看見。」

馳一銘懶得應付她:「飛了,你快回去上課吧,以後不要在上課時間找我。」

呂青連忙說:「我下次不會了。」她餓的沒有精神,手腳都是軟的,她只是想問問馳一銘,她能不能放棄,可是一看到他,她又什麼都說不出口了。

馳一銘收起她的錢:「我給你攢著,走吧。」他確實懶得動這筆錢。

馳一銘擦擦自己手指,有幾分厭惡。

偷聽到這個秘密,陳淑珺整個人都不好了。她想起小學的時候,自己情竇初開,馳一銘也是這樣對自己的。只不過那時候他刻毒極了,說出來的話只剩下傷人,陳淑珺落寞了一陣就放棄了。

然而呂青這個樣子,顯然已經很不對勁了。

姜穗能有什麼反應?她自然是不敢有什麼反應的。

她只能企盼離得遠馳一銘看不真切。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她們都感受到了馳一銘那種陰鷙刻毒。

沒幾天,學校里出了件大事,校長女兒呂青在音樂課上暈倒了。有人說,不久前還看見過呂青吃餿飯。

那飯是餿的,然而呂青已經聞不出來了。

呂青長期飽一頓飢一頓,最後因為低血糖進了醫院,身體也出了一些毛病。

然而學校里都覺得這個女孩子有毛病,沒有一個人懷疑過馳一銘。就連呂青本人也沒有把他供出去。

姜穗鬱悶極了。

陳淑珺顫著牙齒:「他真過分。」也真可怕。

姜穗:「別去惹他。」

通常來說,不惹馳一銘的人都沒事。他不發瘋那樣樣都好,簡直陽光向上好青年。然而他瘋起來,能花很多年去干一件可怕的事。

現在的馳一銘還有沒有牙的小狼崽子,未來那個認祖歸宗的馳少,才是又賤又毒。

正常人對上瘋子,哪有什麼勝算,姜穗真怕陳淑珺犯傻。

因為這件事,姜穗更是避著他,也反覆告誡陳淑珺不要往上湊。

好在暑假終於快來了。

馳厭踹了一腳地上的男生,那一腳分毫沒留情,男人撞到桌子上,捂住肚子爬不起來。

馳厭面無表情,踩住他手指:「給她道歉。」

班上有人尖叫一聲,周圍班級也有看熱鬧的。

地上的男生痛得叫了一聲,連忙說:「我道歉,我道歉,對不起段玲,我不該在背後這樣說你長相!」

馳厭看了一圈班上的人,個個都驚疑不定地看著他。

馳厭鬆開腳,段玲眼睛閃過一絲憤恨,舉起一沓書往男生腦袋上砸。

馳厭冷冷看著,像是沒什麼感情,等她打夠了,他格住段玲的手:「行了。」

段玲狠狠扇了馳厭一巴掌,轉頭跑出去了。

馳厭摸了摸嘴角,面無表情起身,似乎她的遷怒對他毫無影響,回座位上看書去了。

這節課後馳厭罰站了一節課,又受了留校察看的處分,那個被打的男生家境不錯,最後記了過。

班上悄悄在說,馳厭就是段玲一條狗,誰如果冒犯段玲,他就會咬人。段玲打他,他就跟沒有感覺似的,平時也幾乎不與段玲說話。班上有這樣的學生,成了同學們八卦的對象。

然而段玲拿書砸人的事,段天海知道以後又心痛又嘆息,他為了讓段玲開心一點,提出暑假送她去她舅舅家玩。

段天海讓馳厭也跟著。

「她舅舅那裡同齡人多,你帶小玲多接觸一下,不能讓人欺負她。」

馳厭恭敬應了。

然而騎車越往熟悉的地方開,馳厭面上的平靜終於打破了。

「張叔,我們去哪裡?」

張叔樂呵呵道:「曲溪大院兒。」

豪車開進大院,少年少女們紛紛探出頭看熱鬧。

黑色加長的豪車揚起淺淺的灰塵,向大院兒北面開去。

孫小威拿著自己的寶貝萬花筒,剛要出門,就看見段玲從車上下來了。

他嘴賤,撇了撇嘴:「老巫婆又來了。」

段玲眼睛一瞪:「孫小威,你再說一次!」

「耳聾嗎你,還再說一次。」

孫小威的父親從門口出來,笑道:「小玲來了,快進來坐,舅舅好幾年沒有看到你了。」

段玲喊道:「舅舅。」

孫小威輕蔑地看了車旁的馳厭一眼:「喲,還帶了狗來。」說完就盯著太陽跑了。

他爹孫晨氣得吹鬍子瞪眼,孫晨也是認識馳厭的:「馳厭啊,你也進來坐。」

馳厭眼底沒什麼情緒,禮貌地點點頭。他暗忖,原來段玲的舅舅是孫晨。段天海經商,孫家爺爺輩很輝煌,到了孫晨這輩,他是清廉的小官兒,也頗受敬重。

這一家子確實有錢有勢。

孫小威拿著萬花筒,跑到了大院兒南面。

姜穗在院子里洗衣服,少女擦擦額角,浸在水中的手指嫩生生的。孫小威背著手昂著頭走進去,語氣頗為傲慢:「姜穗。」

少女偏過頭,軟聲喊他名字:「孫小威,你有什麼事嗎?」

「……」孫小威愣愣看著她被水打濕的睫毛,臉頰慢慢紅了,他斜眼看她,「小爺得了一個好東西,你求我我就給你看看。」

姜穗咬唇,努力憋笑。

她極力不用看智障的眼神看他:「我不感興趣,洗衣服呢。」

孫小威氣死了:「你不好奇嗎?」

少女搖搖頭:「你站在太陽下不熱嗎?」臉都紅透了。

孫小威泄氣般道:「算了,看你這麼慘,還要自己洗衣服,給你看看吧。」他仗著姜穗滿手泡沫躲不開,臉上表情得意高傲,動作卻討好地在她面前蹲下,給她看萬花筒。她睫毛很長,孫小威萬花筒都不敢靠近了,怕碰到她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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