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貝同學

貝瑤吃力地扶著他, 在他耳邊輕輕道:「我扶你過去, 別擔心,每個跑完步的人都會脫力的。」

跑完長跑不能立即坐下, 最好再走一走。她並不能體會裴川這樣到底會有多痛,於是問道:「你要坐一下嗎?」

裴川咬牙站起來:「走。」

他們一同走到終點,終點處豎了彩旗,經山風一吹,有種迎接錦繡的感覺。

所有人都能看出裴川狀態不對, 他面色白得像紙, 黑色運動褲下長腿走路的姿勢都不對, 無數探究好奇的目光看過來。

要論起來, 貝瑤顯然是更有名的,貝瑤早上在這裡當志願者開始, 就有許多人認出她是上次啦啦隊跳舞的姑娘, 六中鼎鼎有名的校花。然而裴川雖然三中高二有名, 此前卻沒有到幾所學校周知的地步。

然而貝瑤出格地穿過防護線去扶他, 比起扶,那更像一個擁抱。學生們大多數十六七歲的年紀, 對於這樣的八卦探究比馬拉松排名還興奮。

有人悄悄道:「那個男生誰啊?貝瑤去扶他?」

「不認識啊,沒見過。但是虛弱成那樣……嘖,貝瑤眼光真不怎麼樣。」

細細碎碎的談論聲入耳,裴川全身的汗被風一吹, 身上有些涼。原來他竭盡全力, 在其他人眼中只是一個不過如此。

裴川覺得有些可笑。

吶, 他到底在做什麼呢?除了給她帶來麻煩,他想證明的東西極其低廉。

他手臂支撐桌子勉強站立,額發上的汗水大顆往下淌,襯衫早已濕透,貝瑤打算兌好溫水過來喂他。

師甜有些尷尬,悄悄拉過貝瑤:「你去扶他過來做什麼呀,那現在成績還作數不?」

裴川這個成績,其實是入圍了前五十的獎金名單,整個途中他沒有喝一口水,沒耽誤一點時間。

貝瑤說:「他跑完了全程,為什麼不作數?」她柔和清亮的眼神第一次帶上幾分固執,讓師甜一時啞口無言。貝瑤匆忙倒好水加上葡萄糖走過去。

裴川看她一眼,她身上被自己弄髒了。男人的汗水,淌在女人身上,不該是因為他的狼狽。

他用手掌抵住她的紙杯,抿了抿髮白的唇。

他沒接受她的水。

貝瑤不明白,可他明白。

如果作為志願者,有人體力不支去攙扶是因為心地善良,可是賽後再喂水,就會讓人想入非非。

因為殘肢的痛,他手指有些抖,自己去拎水壺。

吳茉見狀,連忙上前幫他倒水。

裴川忍著劇痛,並沒有抬眸看幫他倒水的是誰,只要不是她就好。沒有他的一年,貝瑤活得輕鬆又快樂,他至今記得尚夢嫻的刻意接近帶來的後果。

吳茉心中歡喜,她雖然不明白裴川為什麼看上去很不舒服,也被貝瑤的大膽嚇到了,然而裴川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不喝貝瑤的水讓她歡喜極了。

她殷勤地倒好水遞過去,用志願者的口吻說:「辛苦了,喝點水吧。」

裴川也實在沒有倒水的力氣了,他伸手去接,卻被一隻橫出來的小手拿走了杯子。

那隻手白皙漂亮,剛剛才放在過他的腰上。

裴川抬眸。

貝瑤不說話,她抿著唇,把吳茉的水拿開,自己那杯遞過去。

一時間,議論聲漸起。吳茉臉色很難看,但她還知道裴川在這裡,她打趣一樣說:「貝瑤,都是志願者,你這是做什麼?」

貝瑤也不知道自己這是做什麼,但縱然她懵懂,也知道吳茉的不懷好意。

女孩子生來就會多幾分敏感。

見貝瑤不理自己,吳茉說:「貝瑤,你這樣人家水都喝不著。也太過分了吧。」她心想,裴川最好看看貝瑤有多不懂事。

貝瑤眸光清透,裡面映出裴川的模樣,脆脆的聲音帶上幾分委屈,她拿著自己的杯子:「這杯才是加過葡萄糖的。」

他漆黑的眸看著她,並沒有怪罪的意思,喉結動了動。

師甜快要看不下去了,她利落地倒了一杯,又隨便倒了一堆葡萄糖進去,皮笑肉不笑:「來來同學,喝了喝了。」

裴川垂眸,接過師甜的水喝下去。他輕輕皺眉,師甜……到底是加了多少葡萄糖,甜得他味覺都難受。

這發展讓看熱鬧的摸不著頭腦。

最後見裴川喝了會長的水,才勉強覺得,啊一定是志願者服務周到了。後面有到終點快支撐不住的,依然有人扶了一把,倒是把這件事帶過去了。

吳茉知道自己只有這一次機會,她上前說:「我扶你過去休息吧,那邊有運動員凳子。」

貝瑤莫名就是知道,他不會讓自己扶。只能抿唇看著他。

裴川看貝瑤一眼,她其實從不任性,這是第一次,被逼到算在發脾氣。縱然知道或許她心中所想並不是自己期待那樣,可他心中卻像是被柔柔吹了口氣,軟得一塌糊塗。

他格開吳茉的手,沒看吳茉一眼,咬牙自己走過去。

短短二十米,他像是又死過一回。

吳茉臉色不好看,其實她也明白,她今天主動示好,就是和貝瑤撕開臉了。貝瑤單純,可是不是傻瓜。可是撕破臉就撕破臉,她心中反而有種終於如此的暗爽。鹿死誰手還不一定呢。

裴川心裡還記著韓臻的事,周圍還有很多同學,他忍住痛:「貝同學。」

「貝同學」回眸,他低聲說:「我錢包放在山下了,能不能幫我拿一下。」

她走過去,在他身邊蹲下:「什麼樣的錢包?」

「黑色的,在賣水的小攤那裡,我外套里。」

貝瑤心中懊惱,她現在一回想,也覺得剛剛自己不讓他喝吳茉的水好丟人啊。

她小臉微粉,聲音細細的,在他耳邊輕輕道:「嗯……裴同學,吳茉一點也不好。」第一次背後說人壞話,她耳尖都紅了,眸光也羞得漾上淺淺的水色。

他低眸看她。

是啊,吳茉一點也不好。你呢,可以自薦嗎?

然而他到底還有理智,只能從喉嚨里擠出一個字:「嗯。」

「貝同學」說完壞話落荒而逃了。

他強撐著看她去坐下山的車,痛得輕輕哼了一聲。裴川打電話給王展:「常青山,讓人上來一下。」

王展知道他一向逞強,給自己打電話肯定是很嚴重的事了。電話那頭王展額頭青筋暴跳,你又在搞什麼幺蛾子啊?

王展走關係,讓人馬不停蹄上山送裴川下去。

另一邊韓臻氣喘吁吁跑上來,一看,只有吳茉還坐在那裡,沒有貝瑤的身影。

少年汗水也濕了一大半襯衫,他跑過去,眼中的光都黯淡了。

吳茉心裡一跳,才記起自己還騙了韓臻。

她忙給韓臻倒了杯水,小聲道:「她不願意來,我怎麼說都不肯。對不起啊。」

韓臻搖搖頭,他輕輕笑道:「沒關係,不怪你。她不願意接受也沒事,我……我默默的就好。」

他身影慢慢走遠了。

吳茉氣得哦!

貝瑤這麼放你鴿子你都不生氣!還落寞接受了。吳茉第一次覺得快被氣得吐血,那個女的不就是有一張過分好看的臉嗎?一個二個都偏幫貝瑤。貝瑤阻止裴川喝水,哪怕再難受,裴川也只是沉默又縱容。

韓臻當眾的告白也吹了,自然不會有謠言。

秋季馬拉松比賽結束了三天,裴川依然只能待在家裡調養。

王展看向床上看書的人,少年側臉清雋,王展認命地道:「都說了多少次不要搞這些劇烈運動,假肢畢竟不是……算了,你忍痛一流。」

他自暴自棄:「今天還是你自己換藥?」

裴川這才給了反應:「嗯。」

裴川再怎麼也只是個少年,王醫生兒子就他這麼大,他嘆息道:「裴川,還是回家吧。」

裴川說:「你管得好寬,可以滾了。」

「……」王展說,「少年,早點回學校,向老師學會禮貌,老王我都是可以當你爹年齡的人了。你這樣不會有小姑娘喜歡知道嗎?」

裴川僵了僵,低聲道:「本來也就不會有。」

王展和他打趣,無意間戳了人家心窩子,王展挺尷尬的,他咳了兩聲,自覺滾了。

其實王展大可安慰裴川,但他最後也沒有。

他家一個兒子,一個才十歲的女兒,要是讓女兒嫁給有殘缺的人,當父親的很難接受。除了身體,他們的心還格外敏感,很難有人能包容相扶走過一生。

有些東西,一開始不給予希望,才不會落進更深的深淵。

他記得那個叫貝瑤的漂亮優秀小姑娘,似乎還是獨生子女,他如果真的喜歡她,那得多艱難苦澀啊。

裴川曠課五天,再去學校的時候腿依然隱隱作痛。

金子陽說:「川哥酷啊,我都不敢你這麼干,我要是曠課這麼久,我老子鐵定打死我。」

其實他們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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