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揭秘

「歐陽長老?」雲寄桑淡淡道。

無面傀儡身子一僵,隨即又鬆弛下來,舉手在頭上一抓,將連著假髮的頭套整個掀起,露出了一張蒼老陰森的臉龐。

「真是歐陽長老?」谷應蘭的驚呼聲響起。

「難以置信,竟然是這個老鬼……」另一端傳來了曹辨充滿仇恨的聲音。

「上帝啊,他不是瘋子么?」這樣古怪的官話,不用說,一定是彼得神父了。

隨著燭光大亮,眾人紛紛現身,所有人的臉上都寫滿了震驚和不解。唯一神色如常的只有李鍾秀和梅照雪。前者依舊是一臉文雅的微笑,後者臉上則無喜無憂,看不出任何異樣,懷裡還抱著一個三尺高的錦袍傀儡。

風聲輕響,卓安婕飄然落在雲寄桑身邊,撫著被大風吹得有些亂的秀髮,嗔道:「下次接人你自己去啊,黑燈瞎火的,差點被人當鬼看。」

「師姐辛苦了。」雲寄桑微微一笑,望向歐陽高輪。

那張蒼老的面孔上,早已不見了往日的瘋癲,而是寫滿了不甘、憤怒、懷疑和絕望,每根皺紋都隱藏著無盡的陰狠惡毒,讓他的臉看起來宛如一張妖魔所畫的符籙。

「很好,竟然全到了。」歐陽高輪終於平靜下來,深吸了一口氣,轉向雲寄桑,平靜地問道,「在動手之前,我想知道,我策划了整整五年的計畫,究竟是什麼地方現出了破綻?」

「我不得不承認,你的計畫完美至極。」雲寄桑習慣性地以拇指捏著中指,輕輕揉搓著,「當年你被誣殺人,不得不裝瘋脫身,從此便以瘋子的身份出現。從那時起,你便懷恨在心,一心想要以同樣的方法報復曹門主。只是顧忌其武功智謀,不得不小心從事。當門主結交潞王后,你變得更小心了。因為有了如此強硬的靠山,想嫁禍門主的難度大增,你不得不強自忍耐。』』

雲寄桑輕輕搖了搖頭,似乎也在為對方驚人的耐心嘆息,他感慨道:「這一忍便是數年,直到你發現了偶形居的密室,在其中找到了大黑天的秘密!」

「什麼?大黑天?這世上真有大黑天傀儡?」曹仲動容道。「曹門主少安毋躁,請繼續聽下去……」雲寄桑向他微微一笑,繼續悠然道,「當你得知大黑天之秘後,便想到了利用此事引誘傀儡門弟子,令其犯下滔天大罪,再嫁禍給曹門主。因為只有這樣一起驚世駭俗的慘案,才能讓潞王也不敢庇護其罪,你的復仇大計才能成功。而李無心這個傀儡天才的出現,讓你的計畫終於得以實施。你輕而易舉地說服了李無心參與此事。李無心負責研製傀儡,而你則開始擄掠村民,殺人剖取內臟供其研究。當然,每次你動手時,都會特意挑選曹門主去潞王府的日子,造成他趁機下山行兇的假象。這便是你設下的第一個陷阱。」

「接下來,你又設法讓羅兄對曹門主產生了懷疑。在你的心目中,同樣擁有野心、計謀和後台的羅諳空,實是對付曹門主的最佳利器。萬事俱備,只欠東風。現在你缺的,只是一個有力的證人,一個連潞王府也無法忽視的目擊者。而我和師姐的到來,讓你的這一計畫有了最有力的旁證!就這樣,不知不覺中,我已經成了牽線上的第一個傀儡。」說到這裡,他停頓了一下,仰首長嘆一聲,搖了搖頭,「從一開始,我就受到了你的誤導。師姐,還記得我們第一次在偶形居遇到歐陽長老的情形么?」

「怎麼不記得,這老瘋子先是把你當曹仲,問你為什麼又跑到這裡玩,又把你當李無心,說曹仲常常來找你,還一個勁兒地問線在哪裡……」

「不錯,從那時起,我就開始步入歧途,以為曹門主常去偶形居找李無心。所以,當我得知李無心背後還有一個神秘人時,頭一個想到的便是曹門主。也難怪我會這樣想,畢竟,門主和李無心之間的羈絆實在太深了,深到不得不讓人懷疑。」說著,雲寄桑向曹仲望去。

曹仲臉色微變,卻沒有說什麼。

「我和師姐的出現,讓你覺得有必要加快進度。於是你便特意偽造了那張信箋,夾在《化俑錄》里,偷偷放在曹門主的書房中,引張簧去偷。我想,一起放的還有裝有活人內髒的水銀罐,因為我檢查張簧屍體時,發現了殘留的水銀。只是你沒想到,張簧發現這個駭人的秘密後,竟會因為驚恐膽怯而試圖逃走。不過,你當然不會任他打亂你的計畫,於是乎,可憐的張簧就成了你屠刀下的第一個祭品……」說到這裡,雲寄桑停了下來,望向歐陽高輪。

歐陽高輪微微一笑:「不錯,你和你師姐的到訪給了我太多的靈感。張簧的死本是個意外,但恰恰是這個意外卻給了我一個絕隹的靈感。只要我製造一個連環殺局,殺死與曹仲有隙的幾個弟子,再飾以典故,便可引你入彀了。而這個典故,自然便是……」

雲寄桑深吸了一□氣,緩緩接道:「偃師獻倡者……」

「不錯,正是偃師獻倡者!」歐陽高輪拍手大笑,「這主意很妙,不是么?雲少俠對我教給那瘋婆婆的偈語怎麼看?『去汝腎,使汝有足不能行;挖汝肝,使汝有眼不能見;剜汝心,使汝有□不能言……』當初我可是費了半天勁才教會她的。要知道,教一個真正的瘋子背偈語可不容易……」

雲寄桑冷冷望著他:「偈語既出,你便開始了這連環殺局的第一步,先將張簧的屍體運到千絲堂後的花園中掩埋,晚宴前才重新挖出,又在土中留下一隻鞋,以製造門主埋屍的假象。然後將屍體運到鍾台,布置好現場。這一切原本進行得極為順利,只是晚宴上卻出現了意外的一幕,那就是曹門主居然遇刺受傷了!」

「什麼?剌殺父親的不是這個老傢伙?」曹辨頗感意外地道。

「當然不是,黃金羅漢上的暗器可是淬了奇毒的,若是門主真的中毒死了,歐陽長老的苦心豈非白費了?」

「不是他,那又是誰?」

「刺殺門主的,便是歐陽長老的另一個同謀——令狐天工!」

「是二師兄?不,不會,他為什麼要行刺師父?」谷應蘭難以置信地道。

「因為情!令狐天工痴情於曹夫人,無法忍受曹門主繼續佔有她,於是對門主起了殺心。而張簧之死則為他提供了千載難逢的良機。張簧遇害時,他有不在場的證明,而黃金羅漢偶又是張簧所盜。這樣,一旦門主被黃金羅漢偶殺死,那殺死張簧的人自然便是兇手,他便可以擺脫嫌疑了。就這樣,他從歐陽長老手中要去了黃金羅漢,製造了這起刺殺!」

「如此說來,我在林中遇刺也是令狐所為了?」曹仲沉聲問道。

雲寄桑搖了搖頭:「曹門主難道沒發現這兩次刺殺的不同之處么?」

「不同之處么……是了!」曹仲雙眼一亮,動容道,「確實不同,第二次曹某遇襲時,遇險的只是卓女俠而已。兇手似乎無意置曹某於死地!」

「不錯,這第二起刺殺,不過是為第一次刺殺所做的掩飾。其目的便是讓我懷疑,酒宴上的刺殺只是門主自編自演的苦肉計!所以,門主才會在第二次剌殺中毫髮無損,因為刺殺你的已不再是令狐天工,而是一心要你蒙冤受難的歐陽長老!」

「好心計!果然好心計……」曹仲凝視歐陽高輪,喃喃自語。

的確,在如此短的時間內便想出這魚目混珠之計,其智簡直近妖了!想到多年來,一個心計如此深沉之人一直處心積慮地要毀掉自己,曹仲便不由感到一陣心寒。

雲寄桑又凝目望向歐陽高輪,眼神銳利如針:「當然,你也不會放過令狐天工。他是大黑天的知情者,又險些破壞了你的計畫。更重要的是,殺了他,才能讓我確信曹門主的動機。無論怎麼看,一個嫉妒如狂的丈夫都有足夠的理由除去窺視自己愛妻的人,尤其對方還是自己的弟子。我說得沒錯吧?歐陽長老?」

歐陽高輪撣了一下袖上的灰塵,輕描淡寫地道:「令狐是必須要死的。我就是不殺他,他也會殺我。事實上,他的確動手了。不過他居然想用那半瓶子水的神手之術換掉我的杯子,真是不自量力……」

雲寄桑喟然道:「令狐天工以為自己的神手之術天下無雙,卻不曉得,你也同樣精通神手之術!當初我得知李無心在手速上勝過令狐天工時,便感到奇怪。這種技巧並非天賦,若是無人指點,李無心再天才,又如何能在短時間內超過習練多年的令狐天工?唯一的解釋是,那是一個精通神手之術的人暗中傳授給李無心的。而這個人,自然就是歐陽長老了。令狐天工班門弄斧,只能吃下苦果,毒發身亡。而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拚命在腳底留下了代表你身份的暗記,一筆長長的鉤形。我一直在奇怪,為何令狐天工一定要將血痕留在足底。直到後來我想起令狐天工注重祖先的姓氏源流,這才瞭然。原來在這一筆之中,竟然隱藏了『歐陽』一姓的來源,那便是越王勾踐丨歐陽一姓的始祖無疆,正是越王勾踐的七世孫。踐者,足也。一筆勾於足底,取的正是勾踐之意!也許,在令狐天工的心裡,早已將你和勾踐等同起來了。因為你和勾踐一樣,都在忍辱負重,卧薪嘗膽,一心想要的只是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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