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肖像畫 4

當鈴枝通報悟凈來訪時,水穗已整理好行李。她和悟凈在玄關打了個照面。

「聽說您要走了?」悟凈問,看來是鈴枝告訴他的,「有些話一定要在您出發之前告訴您。」

「我也有話對您說,」水穗剛開口又歪了歪頭,說,「不過也許只是確認一下而已。我想我們的想法是一致的。」

「您猜出真相了?」悟凈揚眉看著水穗。

「是的。」水穗微微點點頭,看了一眼背後,確定沒有人偷聽後,又說,「我找外婆確認過了,我沒猜錯。」

聽到她和靜香談過了,悟凈有些驚訝:「老夫人怎麼說?」

「她說希望能交給她解決。我也答應了。」

「哦……」悟凈咬著下嘴唇,視線投向下方,又抬起頭說,「看來我們還是有必要談一談,能不能去您的房間?」

「可以,您請。」水穗給他拿過拖鞋。

二人進入房間後,仍和上次一樣隔著桌子相對而坐。悟凈深呼吸了一下,接著拿出水穗之前見過的速寫本。

「您已經知道兇手是誰了吧?」悟凈問道。

「是的。」水穗答道,「我想我的推理沒錯。」

悟凈試探似的小聲說:「是……永島先生吧?」

水穗點了點頭。

「那您也知道是永島先生假扮宗彥先生了?」

「我還知道外婆隱瞞了這些。」水穗補充道。

「那麼我說一下自己的推理。如果有和您想的不一樣的地方,請您指出。」說著,悟凈講起對宗彥二人遇害一案的推斷,和水穗想的幾乎一樣。

「沒有什麼不同的。」水穗聽完說道,「您不是這家裡的人,卻能想到這麼多,真是厲害。」

「所謂旁觀者清。」悟凈邊說邊觀察水穗的神情,「關於動機,不知您是怎麼想的?」

「這一點我還不大明白。」水穗把和靜香的談話內容告訴了他,說看來永島深愛著賴子。

「永島先生愛著賴子夫人這一點確鑿無疑嗎?」

「這……外婆說是從永島的態度里察覺到的。」

「從態度察覺到,但是……比如說,」悟凈頓了一下,像是在思考該如何表達,「有沒有可能,那其實是在掩飾什麼?」

「掩飾?掩飾什麼?」

「就是……」悟凈一時語塞,他沒有繼續就此說下去,而是換了個話題,「對於這起案件,有一點我一直不明白,那就是永島先生是怎麼在深夜把宗彥先生和三田女士叫到音樂室的,而且他怎麼會知道松崎先生受賄,又是怎麼用三田女士的文字處理機做的手腳,這些我也想不通。」

「嗯,的確是……」水穗也答不出來。的確,就如悟凈所說,這些問題完全沒有解決。

「所以我試著這麼想了想:永島先生、宗彥先生和三田女士之間會不會有什麼不為人知的關係。」

「不為人知的關係?」水穗皺了皺眉,這點她完全沒想過,「您是說他們三人有共同的秘密嗎?」

「是的,而且還是相當重大的秘密。到底是什麼呢?永島先生不是竹宮產業的員工,應該與公司無關。」

悟凈語氣沉穩,但水穗倒吸了一口涼氣。「難道是……」

「沒錯。」悟凈像是知道她為什麼震驚一樣點點頭,說,「會不會與賴子夫人自殺有關……我是這麼想的。」

「賴子姨媽自殺……但是到底跟他們有什麼關係呢?」

「這麼想雖然離譜,」悟凈說,「但我覺得那可能不是自殺。」

「不是自殺?不可能!佳織和宗彥姨父都親眼看到賴子姨媽跳下去了。」

「不,這樣說並不準確。」悟凈正視著水穗,「按佳織小姐的說法,無論從位置上還是時間上,她應該都沒有清楚地看到跳下去的女人的長相。嚴格來說,佳織小姐看到的應該是有個像是賴子夫人的女人跑上樓梯,又從陽台跳了下去。」

水穗心臟猛地一縮,心跳急劇加快,全身開始發燙。「您是說,跳下去的不是賴子姨媽?」

「是的,並且還有一個人也對此抱有懷疑,就是青江先生。您告訴過我,青江先生曾說無法想像賴子夫人會以那樣的方式死去——我認為他的推理都是從這點出發的,我也做了一個假設。」悟凈打開提包,拿出小丑人偶說,「青江先生為什麼把人偶拿走,他想弄清楚什麼,而兇手為什麼不希望他調查這個人偶?青江先生遇害時,山岸警官曾說人偶上沒有被觸碰過的痕迹——但這是不可能的。人偶起初放在玻璃罩里,大概沒有人碰過,但我聽說有好幾個人直接接觸過人偶,查不出他們的指紋就很奇怪。為什麼查不出來?因為兇手把指紋擦掉了。兇手為什麼要這麼做?就是因為有的指紋被查出來會很麻煩。」

「誰的指紋怕被查出來?」

「三田女士的指紋。按說她沒有接觸人偶的機會,如果人偶上檢測出她的指紋,那她是什麼時候觸碰的人偶,就成了問題。」

「三田女士的指紋?」水穗搖了搖頭,太陽穴隱隱作痛,「我不明白,什麼意思?」

「青江先生可能是這麼想的:跳下陽台的賴子夫人,會不會是三田女士假扮的?」

「怎麼會……」

「這的確是令人拍案叫絕的想法。」悟凈雙眼放光,「青江先生想,怎樣才能證明這一點?於是他想起佳織小姐說的賴子夫人跑上樓後,馬上把人偶摔在地上這一細節。如果那時的賴子夫人是假扮的,那麼人偶上就應該留有假扮她的人的指紋。」

「青江想到了這一層,為了檢測指紋才把人偶拿走?」

「大概是。而兇手——永島先生,碰巧得知了青江先生的想法。我覺得問題可能出在青江先生外出前打的那個電話上。可能青江先生把自己的想法在電話里說了出來,而永島先生碰巧聽到了,於是決定必須儘快把他滅口。」

「難以置信!」水穗雙手捂臉說,「那賴子姨媽是怎麼死的?」

面對水穗的疑問,悟凈又露出苦澀的神情:「這話很難啟齒。我想應該是在三田女士跳下陽台前,被扔下去摔死了,可能是被人下了安眠藥。」

「做這些的就是那三個人……永島先生、宗彥姨父和三田女士?」

「應該是這樣。」

「難以置信!」水穗又搖搖頭說,「因為……即便是假扮的,的的確確有個女人從陽台跳下去了,她也不可能平安無事。」

「所以,」悟凈盯著水穗說,「這裡就有一個巧妙的圈套,幾乎可以說是瘋狂的圈套。如果沒有這本書,我可能永遠都無法想到。」說著,他拿出那本智力遊戲書。

「書里真的有什麼秘密?」

「是的,這裡有解開謎團的關鍵。」悟凈邊說邊翻開速寫本,上面畫著十字大宅二樓的草圖。他開始解釋:「那天晚上,佳織小姐和宗彥先生聽到尖叫聲後走出房間,看到一個女人翻過陽台護欄,跳了下去。宗彥先生見狀就把佳織小姐抱回房間,把她在輪椅上安置好,然後出了房間。佳織小姐隨後也坐著輪椅來到陽台查看下面的情況——就是這樣,對吧?」

「是的。」水穗說,「佳織說過,陽台下只有倒在地上的賴子姨媽和跑下去查看的宗彥姨父,並沒有其他女人。」

「是啊。」悟凈緩緩地點頭說,「因為夫人是被人從北側的陽台推下去的,從那裡看下去應該只能看到夫人的遺體。但是,實際上那個女人跳下的不是北側陽台,而是東側。」

「不可能!從佳織的房門前,只能看到北側的陽台。」

「如果直線看過去,的確如此。但要是在這裡——」悟凈說著在草圖上的走廊交叉處畫了一條線,說,「要是在這裡安上一面鏡子,從佳織小姐的房門外看到的就是東側的陽台,而看似是北側的樓梯,其實是東側樓梯。」

水穗又感到心臟猛地一跳。鏡子?佳織看到的情景難道是映在鏡子里的虛像?

「這一切都是經過巧妙安排的圈套。」悟凈平靜地說,「害死賴子夫人後,宗彥先生先去佳織小姐的房間,讓她不能出門。永島先生則利用這段時間架設好鏡子,三田女士假扮成賴子夫人做好準備。然後三田女士瞅準時機尖叫著跑上樓,從東側陽台跳了下去。因為這棟宅子除了北側,都只有兩層高,只要在陽台下停一輛廂式貨車,車頂墊上被子什麼的,跳下去也不會有問題。之後宗彥先生便抱著佳織小姐回到房間,永島先生在這段時間裡收好鏡子,自己也藏了起來。剩下的就和佳織小姐親身經歷的一樣。永島先生和三田女士大概趁人不注意溜出了宅子。」

悟凈把小丑人偶放在水穗面前,說:「樓梯旁的少年和小馬人偶被換成小丑人偶,也是為了這個圈套。如果是少年和小馬人偶,很可能在鏡子里被人看出左右反轉,因此才放上了這個左右差別不大的人偶。」

「這樣啊……」正如悟凈剛才所說,這簡直是一個近乎瘋狂的圈套,但水穗找不到任何反駁的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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